清晨的阳光透过仓库斑驳的玻璃，在元彬肩头洒下一片金斑。
他放下手里的\"血源合作协议\"，指节在桌沿轻叩两下：\"李哥，基建统筹的担子交给你，我放心。\"
李峰正把十亿银行汇票往牛皮纸袋里塞，闻言抬头，汇票边缘被他捏出一道浅折：\"你昨天说要在北郊建综合医疗中心，我昨晚翻了三遍地质报告。\"他抽出汇票抖了抖，纸面在晨光里泛着金属光泽，\"这钱砸下去，三个月内绝对能把地基夯到岩层里。\"
元彬注意到他袖口还沾着昨晚整理图纸时的铅笔灰，想起昨夜李峰推掉东南亚项目时的眼神——那是比任何承诺书都实在的分量。\"外联组交给晓萍和边老三，\"他翻开桌上的架构图，红笔圈着的两个名字在纸页上格外醒目，\"晓萍负责跟各村谈补偿，老三盯着血源渠道。
你这边要是缺人...\"
\"不缺！\"李峰把牛皮纸袋拍在桌上，震得旁边的马克杯跳了跳，\"我今早六点就去银行验过汇票真假，柜员小姑娘手都抖了。\"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仓库外正在挂横幅的施工队，\"不过元子，北郊那片地...我听老周说广元村的手续还卡着？\"
元彬的指尖在\"广元村\"三个字上顿住。
他记得三天前拿到的规划图里，广元村正好卡在医疗中心的主入口位置。\"卡在哪？\"
\"说是村民联合签字不同意。\"李峰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又塞回去——元彬不喜欢烟味，\"我让晓萍去探过口风，说是要加补偿款。
可按标准我们已经给到上限了...\"
元彬抓起车钥匙：\"去看看。\"
越野车碾过村口的碎石路时，李晓萍正蹲在树底下啃玉米。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发尾用根红皮筋随便扎着，看见车牌立刻跳起来，玉米粒子撒了一地：\"元总！
李哥！\"她拉开车门坐进来，带着股青玉米的甜香，\"我就说你们肯定得亲自来，今早村头王婶还跟我念叨，说补偿款要是再不到位，就要去堵施工队的挖机。\"
\"堵挖机？\"李峰从后视镜看她，\"你这外联组组长当得够清闲啊。\"
李晓萍把玉米芯往窗外一扔，反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李哥你可别冤枉人，我这三天跑了十七户人家！\"她翻到某一页，指腹蹭掉上面的油渍，\"你看，张大爷家要给孙子盖房，刘婶说儿子要娶媳妇，可最怪的是...\"她忽然压低声音，\"表叔说广元村根本没收到补偿款。\"
\"没收到？\"元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按流程，补偿款该由村委会统一发放，\"是拖延还是...\"
\"表叔家就在隔壁村，他堂侄在广元村当会计。\"李晓萍拍了拍元彬的胳膊，\"我带你们去见他，那老头最恨占便宜的，说话准。\"
表叔家的老榆木桌上摆着半盆煮花生，老人正用蒲扇赶着绕着茶碗飞的苍蝇。
听见响动，他猛地站起来，蒲扇拍在桌上：\"你们可算来了！\"他掀开里屋的布帘，拿出个泛黄的账本，\"我侄娃说，上头拨的钱早到村委会账上了，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连个钢镚都没见着！\"
元彬翻开账本，最末一页的转账记录刺得他眼睛发疼——两千万补偿款，三天前刚到广元村集体账户，此刻却像石沉大海。\"谢家五虎？\"他指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签名，\"谢振宇不是村干部吗？\"
\"村干部个屁！\"表叔拍着大腿，茶碗里的水溅出来，\"那五个是谢老三家的小子，仗着在镇里有关系，占着村委会的位置不放！
我侄娃说前天去查账，被他们堵在办公室里打，现在还在镇卫生所躺着！\"
李峰的指节捏得发白：\"那村民不知道？\"
\"知道个鬼！\"表叔抓起颗花生狠狠捏碎，\"谢振宇那孙子放话，说补偿款要等项目验收后再发，还说谁闹就取消资格！
昨天有几个壮小伙想去理论，被他们叫的混混拿钢管撵得满村跑！\"
元彬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悬了两秒，按下李久成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棍棒碰撞的闷响。
\"元总！\"李晓萍猛地站起来，撞得桌子晃了晃，\"是村东头的晒谷场！\"
元彬两步冲到门口，热浪裹着尘土扑进来。
远处的晒谷场上，十几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正挥着钢管追打几个扛锄头的村民，其中一个染黄发的小子举着钢管往老人背上砸，旁边穿警服的年轻警察正扯着嗓子喊\"都住手\"，却被推得撞在拖拉机上。
\"操！\"李峰抄起墙角的铁锨就要冲出去，被元彬一把拽住。
\"打110。\"元彬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他盯着那几个混混里最壮的——谢振宇，此刻正叼着烟站在拖拉机上，冲被围住的村民吐烟圈，\"李晓萍，联系徐娇娇。\"
李晓萍的手指在手机上翻飞，突然抬头：\"元总，徐队的电话占线，说是刑警队刚接了个案子...\"
\"先救人！\"元彬扯下衬衫搭在手臂上，转身时瞥见表叔颤抖的手正摸着账本上的血指印——那是他侄娃被打的时候按上去的。
越野车的引擎轰鸣声盖过了喊打声。
元彬踩下油门的瞬间，后视镜里映出谢振宇突然绷紧的脸。
晒谷场的尘土被车轮卷起，模糊了那些挥舞的钢管，却清晰地勾勒出人群中央，几个老人正用身体护着怀里的户口本和土地证——那是他们最后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抓紧。\"元彬的声音里带着冰碴。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水德星君的残魂在躁动，那是千年前面对不公时的愤怒。
但此刻他更清楚，要解决的不只是眼前这场械斗——广元村的晒谷场，正在成为一面镜子，照出所有藏在阳光背后的阴影。
越野车碾过晒谷场边的玉米秆时，金属轮毂与碎石摩擦出刺耳鸣响。
元彬一脚刹车，车头距挥着钢管的混混仅半米，扬起的尘土里，他看清了那个染黄发的小子——正是账本上按血手印的谢振宇堂弟谢老二，此刻正用钢管戳着蹲在地上的张大爷后腰。
\"都住手！\"李晓萍率先跳下车，蓝布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别在腰间的工作证，\"我是项目外联组的李晓萍，有话好好说——\"
\"外联组算个屁！\"谢老二吐掉嘴里的草茎，钢管重重磕在张大爷肩头，老人闷哼着蜷缩成团，\"让你们老板来！
补偿款不到账，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村！\"
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
三十多个村民攥着锄头、扁担围成半圆，混混们背靠背站在中间，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黄警官揉着被撞疼的后腰挤过来，警服领口扯开两颗纽扣，声音发颤：\"谢...谢振宇，这是妨碍公务！\"
谢振宇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皮靴碾过地上的血迹。
他比元彬高半头，左眉骨有道刀疤，此刻正把烟蒂按在黄警官警帽上：\"妨碍公务？
我还说你们勾结开发商强征土地呢。\"他歪头看向元彬，\"这位就是元总吧？
听说您刚在市中心买了栋写字楼？\"
李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昨天才签的写字楼合同，谢振宇却像盯着猎物的狼，连细节都摸得清楚。\"元...元子。\"他扯了扯元彬衣角，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要不先...\"
\"李哥，去把张大爷扶起来。\"元彬没回头，目光扫过人群——有个穿灰褂子的老汉正往村民堆里钻，右手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那是刚才在村口卖西瓜的王屠户，谢振宇家的远房亲戚。
\"乡亲们！\"灰褂子突然拔高嗓门，西瓜刀从他腰间滑出半寸，\"开发商带人来抢地了！
张大爷都被打成这样，咱们不拼了还等啥？\"
人群炸开了锅。
几个年轻村民举起扁担往前涌，混混们立刻举起钢管迎上，黄警官被挤得撞在元彬身上。
李峰踉跄两步，本能地躲到元彬身后，后腰抵着越野车冰凉的金属外壳，手心全是汗——他管过几十个工地，却从没见过这样红着眼的人群。
\"都给我站住！\"
清冽的女声像冰锥扎进热浪里。
徐娇娇穿着藏蓝警服，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右手握着92式手枪，枪口朝天。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刑警，盾牌、手铐、辣椒水整整齐齐挂在腰间。
谢振宇的瞳孔缩了缩。
他认得这女人——上个月扫黄打非，徐娇娇带着人端了他堂哥的KtV，连他藏在消防柜里的账本都翻了出来。
\"徐队！\"黄警官像抓住救命稻草，\"他们...他们动手打人！\"
\"我看动手的是你们吧？\"灰褂子又挤到前面，西瓜刀完全露了出来，\"警察偏袒开发商，咱们今天就去县政府——\"
\"王富贵！\"徐娇娇突然扣动扳机。
枪响的瞬间，灰褂子脚边的石子迸裂成碎末。
他腿一软跪在地上，西瓜刀当啷落地。
\"刚才谁喊的？\"徐娇娇踩着碎石头走过去，皮靴尖抵在王富贵后颈，\"说要去县政府？
我现在就带你去，正好问问你上个月替谢振宇运的二十箱假酒藏哪了。\"
王富贵的脸瞬间煞白。
谢振宇的刀疤抖了抖，下意识后退半步。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早听说徐娇娇是\"南都第一辣警\"，今天才算见识了：那枪子儿擦着裤腿飞过去，她连眼都没眨。
\"都散了。\"徐娇娇转身，枪口垂在身侧，\"村民选五个代表，跟我去村部谈补偿款。
谢家的，\"她扫过谢振宇等人，\"你们也来。\"
\"凭什么听你的？\"谢老二梗着脖子，钢管却悄悄往身后藏。
\"凭我是南都刑警大队二支队队长。\"徐娇娇扯下腰间的手铐晃了晃，\"或者，我现在以涉嫌故意伤害、妨碍公务把你们全铐走？\"
晒谷场的风突然变凉了。
张大爷被李晓萍扶起来，刘婶抹着眼泪拽住要冲的儿子，几个壮小伙互相看了看，慢慢放下扁担。
谢振宇咬了咬牙，刀疤随着嘴角抽动：\"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村部的老榆木桌上落满灰尘。
徐娇娇扯了张报纸垫着，把王富贵的西瓜刀\"啪\"地拍在上面：\"先问清楚，补偿款到底到没到账？\"
\"到了！\"张大爷拍着桌子，\"我侄子在镇信用社上班，说两千万三天前就打到村委会账户了！\"
\"放屁！\"谢振宇猛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来，\"那是项目保证金，要等验收完才发！\"
\"验收？\"李晓萍翻开笔记本，\"合同里写得清楚，补偿款应在签约后七日内发放。
元总，您说是不是？\"
元彬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谢振宇发红的耳尖——那是说谎的迹象。
水德星君的残魂在识海微动，他忽然想起千年前审案时，犯人被戳穿谎言前总会耳热。
\"徐队。\"他开口时，徐娇娇正低头翻王富贵的手机，闻言抬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元彬心头一跳——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清冷里带着股锐光，像极了修仙界寒潭底的冰。
徐娇娇却像没认出他似的，收回视线：\"村民代表，你们说个方案。
开发商，\"她瞥了眼元彬，\"你们也表个态。\"
谈判持续了两个小时。
最终谢振宇黑着脸签了承诺书，承诺三日内将补偿款打到各户账户，徐娇娇当场让刑警联系镇信用社冻结村委会账户。
村民们攥着复印件离开时，张大爷拍了拍元彬肩膀：\"元总，我们信你。\"
夕阳把村部的影子拉得老长。
元彬站在门口，看徐娇娇带着人押着王富贵上车。
她经过他身边时，警服下摆扫过他手背，温度凉得像山涧的水。
\"元总。\"李峰擦着汗从村部出来，手里攥着签好的协议，\"徐队说会派片警盯着打款，应该没问题了。\"
元彬没说话，目光追着徐娇娇的警车扬起的尘土。
识海里水德星君的残魂突然泛起涟漪，那是他当年在天河畔见过的，暴风雨前云层翻涌的征兆。
\"李哥。\"他转身，指节在李峰肩头轻叩两下，\"补偿款分配的事，你盯着。\"
李峰一怔，随即明白——元彬这是要他接手后续的具体事务。
他摸出手机晃了晃：\"我这就联系财务，让他们按户做明细表。
对了，刚才徐队的眼神...\"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元彬打断他，望着天边渐暗的晚霞，\"有些账，迟早要算。\"
风卷着晒谷场的玉米叶掠过脚边。
元彬低头，看见自己影子里有片金斑——像极了清晨仓库玻璃上的阳光。
可他知道，今晚之后，所有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都该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