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气氛比窗外的夜色更沉。
元彬刚跨进门槛,就见李峰站在投影仪前,指尖悬在播放键上,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投下冷斑。
赵东风斜靠在老板椅里,茶杯重重磕在红木桌上:“放,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等等。”元彬出声制止,内袋里的优盘硌得胸口发疼。
他扫过桌上两个金属壳优盘——顺时针那个装着赵东风近三年的洗钱流水,银行凭证、海外账户转账记录,足够经侦队挖穿三层楼板;逆时针的则是另一份“礼物”,是他让俞泓通过私家侦探截取的监控片段。
李峰回头,眉峰微挑。
元彬走过去,指尖在两个优盘上点了点:“顺时针的,暂时压下。”
赵东风冷笑:“怕了?现在认怂还来得及——”
“不是怕。”元彬打断他,目光扫过赵东风因愤怒而泛红的耳尖,“有些火,点太旺容易烧到无辜。”他指腹摩挲着逆时针的优盘,“但有些人,该见的光,还是要见。”
李峰秒懂,调换优盘插入接口。
投影仪灯泡嗡鸣两声,屏幕亮起。
赵东风坐直身子,嘴角还挂着不屑的笑,直到画面里出现香樟酒店的走廊——监控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的深夜。
穿真丝睡袍的女人踉跄着撞进203房,长发散开遮住半张脸,但那枚翡翠胸针赵东风再熟悉不过——是他结婚二十周年送赵夫人的礼物。
门内伸出一只男人的手,腕间金表闪着冷光,不是他的。
“这不可能!”赵东风拍桌站起,茶杯摔在地上,瓷片飞溅。
画面切到另一处。
地下赌场的暗房里,染着金发的青年歪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的细烟腾起青白雾气——是他宝贝儿子赵二公子。
青年旁边的男人掀开他衣袖,针管扎进静脉的瞬间,赵二公子仰起头,脸上是沉溺的笑。
“啪!”
赵东风的手掌重重拍在投影布上,指节泛白如骨。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
老周扑过去扶他,却见他瞳孔骤缩,盯着屏幕里儿子把一叠叠钞票拍在赌桌上,嘴里骂着“老子有的是钱”——那是上周他刚给儿子的三百万“创业基金”。
“逆子!贱妇!”赵东风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闷哼。
他踉跄两步,后脑勺重重撞在老板椅扶手上,整个人瘫软下去,嘴角挂着血沫,双眼翻白。
办公室炸了锅。
老周尖叫着喊“叫救护车”,秘书小吴蹲在地上捡茶杯碎片,手指被划破了都没察觉。
俞泓抱着纸箱退到墙角,小猫在里面发出惊慌的叫声。
李峰手忙脚乱关投影仪,屏幕蓝光熄灭的瞬间,赵东风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来电显示是“夫人”。
元彬蹲下去探赵东风的鼻息,心跳还在,但弱得像游丝。
他抬头对老周说:“送市一院,找张主任。”老周哆哆嗦嗦点头,指挥保安架起赵东风往外走,经过元彬时,赵东风的右手突然抽搐着抓住他袖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你...你早知道...”赵东风的声音像破风箱,“为什么不直接送经侦...”
元彬弯腰替他理了理领带:“赵叔,您教过我,做人留一线。”他抽回被攥得发疼的袖口,“但有些线,是底线。”
赵东风的瞳孔逐渐涣散,被保安架出办公室时,一只皮鞋掉在元彬脚边,鞋跟磨得发亮——那是他上周陪赵东风去定制的手工鞋,说要见重要客户。
“踩了。”元彬踢了踢地上的优盘。
李峰愣了下:“这是备份——”
“踩。”元彬重复,“原版在我这儿。”他拍拍内袋,“视频流进互联网只需要0.3秒,但有些脏东西,烂在优盘里更好。”
李峰蹲下去,黑色牛津鞋碾过金属壳,脆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俞泓走过来,把纸箱往他怀里一塞:“小猫饿了。”温热的小生命在纸箱里拱动,元彬摸到一团毛茸茸的脑袋,烦躁的情绪突然软了下来。
“土地审批的事,明天找张副局长。”元彬对李峰说,“谢家五虎最近在工地闹,让陈队调两个便衣跟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黄袍——那是李峰新收的小弟,染着红头发,此刻正盯着地上的优盘碎片发呆,“还有你,黄三。”
黄袍猛地抬头,红头发乱翘:“彬哥——”
“上个月在帝豪夜总会,你替峰子挡酒,喝到胃出血,我没说你。”元彬把纸箱交给俞泓,走到黄袍面前,“但上周五你带着四个兄弟蹲赵二公子的车,拿弹弓崩人家后视镜——”他突然抬手,揪住黄袍后颈的红头发,“你当这是过家家?”
黄袍疼得龇牙:“彬哥我错了,峰子说要给那孙子点颜色——”
“颜色是拿脑子点的,不是拿弹弓。”元彬松开手,掏出包烟甩给他,“去买十箱牛奶,送到工地民工宿舍。”他转身对李峰挑眉,“你教的好兄弟。”
李峰挠头笑:“这不看你最近忙嘛,想替你分担——”
“分担是把事办漂亮,不是办砸。”元彬抄起外套搭在臂弯,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崔从珂的行李,你让人清了?”
“清了。”黄袍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个锦盒,巴掌大,绣着缠枝莲,“这玩意儿塞在行李箱夹层里,我看着像老物件,没敢扔。”
元彬接过锦盒,触手温凉,盒盖边缘有细密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反复抠过。
他刚要打开,俞泓在走廊喊:“元彬!小猫把纸箱抓漏了!”
“来了。”元彬把锦盒塞进外套内袋,和那两个优盘原版并排贴着心口。
走廊里穿堂风灌进来,吹得锦盒上的金线泛着微光,像藏着什么活物,正隔着布料轻轻跳动。
元彬回到租住的公寓时,已是深夜十点。
楼道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暖黄光晕里,他摸出钥匙的手顿了顿——锦盒还在大衣内袋,隔着布料能摸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像块活物在轻轻跳动。
\"叮\"的一声,门锁弹开。
他反手锁门,开了客厅顶灯,暖白光线倾泻而下。
锦盒被放在茶几上,缠枝莲的金线绣得极密,凑近看能发现针脚间渗着极淡的水痕,像是被泪水浸过。
元彬屈指叩了叩盒盖,木质发出空洞的闷响,显然夹层里另有机关。
他运转体内微弱的水灵力,指尖泛起淡蓝微光。
锦盒突然震颤起来,盒盖\"咔\"地弹出条细缝。
元彬屏住呼吸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块拇指大小的灵石,色泽青灰如雾,表面流转着细密的水纹——中品水灵石!
他喉结滚动,修仙界最基础的修炼资源,在都市里比黄金还珍贵,上回在拍卖会上见到下品灵石都被炒到二十万。
灵石下压着块半透明玉牌,巴掌长,边缘刻着云雷纹,正面用古篆写着\"玉瞳\"二字。
元彬刚要触碰,玉牌突然泛起乳白光晕,一道信息流如清泉般涌入识海。
他踉跄着扶住沙发背,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是功法,不是术法,是十几种语言的语音、文字、语法体系,像潮水般在脑海里翻涌。
\"英语...法语...阿拉伯语...甚至还有斯瓦希里语?\"元彬瞪大眼睛,识海里浮现出清晰的对话场景:华尔街交易厅的英文术语、巴黎左岸咖啡馆的法语诗歌、迪拜黄金市场的阿拉伯语砍价声,连带着各国俚语、方言、商务用语,全部条理分明地排列着。
他突然笑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茶几:\"水德星君的记忆里可没这些现代语言,玉瞳简...好东西!\"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李峰发来的消息:\"黄三在楼下,说有话要讲。\"元彬收敛笑意,把灵石和玉瞳简收进抽屉最底层,又压了本《都市合同法》——稳妥些好。
开门时,黄袍正蹲在消防栓旁抽烟,见他出来立刻掐了烟,红头发在楼道风里炸成毛团:\"彬哥,那锦盒...您看了?\"
\"看了。\"元彬抱臂倚着门,\"找你来是让你记东西。\"他从口袋里摸出玉瞳简,\"昆吾剑诀的后继修炼重点,我口述,你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黄袍愣住:\"我...我文化水平不高...\"
\"不用你懂,记关键词。\"元彬指尖抵着太阳穴,水德星君的记忆如潮水翻涌,\"第一,引气入体后需用灵泉淬体,都市里...用矿泉水加灵石浸泡替代;第二,剑势需配合现代兵器理解,比如...军刺的突刺轨迹;第三——\"他突然顿住,\"你记清楚了?\"
黄袍手忙脚乱翻出手机,屏光照得他鼻尖发亮:\"记着呢记着呢!
彬哥,这剑诀...很重要?\"
\"比你上周崩的那辆宝马后视镜重要十倍。\"元彬拍了拍他肩膀,\"修炼不是过家家,你替峰子挡酒时敢拼,学这个也得拼。\"
黄袍重重点头,手机屏幕在他掌心亮得像团火。
元彬转身回屋时,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女声带着哭腔:\"元先生?
我是权美晶...您能来南都机场吗?
我弟弟...启龙他出事了!\"
南都机场的到达大厅灯火通明,元彬穿过人群时,远远就看见那个穿米色风衣的身影。
权美晶的短发向来利落,此刻却乱蓬蓬翘着几缕,手里攥着的手机屏碎了道缝,指节白得像要渗血。
她看见元彬,立刻快步迎上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元先生,您终于来了!\"
\"别急,慢慢说。\"元彬引她到角落休息区,自动贩卖机的冷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
权美晶深吸口气,从包里掏出张照片:\"启龙被打了,在医院急救。
医生说肋骨断了三根,脾脏出血...这些是监控截图。\"
照片里,权启龙被三个纹身男人堵在巷口,对方手里的钢管砸在他背上,他蜷成虾米状却还在护着怀里的书包。
元彬瞳孔微缩——那是他上个月让权美晶转交给权启龙的,里面装着两万块生活费和张银行卡,附言说\"好好读书,别学坏\"。
\"他们边打边骂'拿了不该拿的钱'。\"权美晶的声音发抖,\"启龙醒来说,对方问他'崔姐给你的东西在哪'。
元先生,那钱...是您给的对吗?\"
元彬沉默片刻,点头:\"怕他跟着社会青年混,想着让你看着点。\"
\"可他们说'崔姐'...\"权美晶抓住他衣袖,\"崔姐是谁?
是不是我上次在你公司见过的那个崔小姐?\"
元彬心口一沉。
崔从珂,三天前突然说要去南方发展,收拾行李时还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他没多想就让人帮忙搬了行李——谁能想到她的行李箱夹层里藏着锦盒,更没想到权启龙会被牵连。
\"先去医院。\"元彬拉着权美晶往外走,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幕墙上,\"你弟弟的事,我管。\"
车上,权美晶翻出医院地址,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紧抿的唇。
元彬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锦盒——不,此刻他怀里的不是锦盒,是团乱麻般的线索:崔从珂的突然离开、权启龙被问\"崔姐给的东西\"、锦盒里的玉瞳简...
\"崔从珂说要去南方,具体哪个城市?\"他突然问。
权美晶翻着聊天记录:\"她发过定位,是...滨海市?\"
滨海市。
元彬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水灵力在指尖若隐若现。
崔从珂的行李里有锦盒,权启龙被打时对方提\"崔姐\",这两件事不可能没关系。
他想起锦盒上的水痕,想起崔从珂离开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锦盒里的东西?
是不是故意留下线索?
\"到了。\"元彬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转头对权美晶说,\"先看你弟弟,其他事...我来查。\"
权美晶推开车门,又回头:\"元先生,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元彬望着医院大楼的灯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崔从珂行李箱夹层里的抓痕,想起玉瞳简里突然出现的现代语言——或许崔从珂的\"南方发展\",根本就是个局。
而权启龙被打,不过是局里的第一步棋。
\"进去吧。\"他说,\"有些事,天亮了就清楚了。\"
但他知道,这个夜,注定无眠。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在凌晨三点泛着冷白的光,消毒水气味混着家属的低泣,像团湿棉花堵在鼻腔里。
权美晶的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点,走到307病房门前时,她突然顿住,指尖抵着门板深吸两口气,才轻轻推开。
病床上的少年裹在蓝白条纹病号服里,脸色比被单还白。
左脸肿成发面馒头,右眼乌青得像浸了墨,肋骨处的绷带渗出淡淡血渍。
听见动静,权启龙缓缓偏过头,看见姐姐身后的元彬,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姐……元哥……”
“小启!”权美晶扑到床边,手悬在弟弟发顶不敢碰,“疼不疼?医生说要观察三天,咱别怕啊。”
元彬站在窗边,目光扫过床头的ct报告——脾包膜下血肿,三根肋骨骨折,右肾挫伤。
他注意到权启龙护在胸口的右手,指缝间露出半截书包带,那是他上个月让权美晶转交的黑色双肩包,此刻边角磨破,拉链头歪在一边,像是被人硬扯过。
“他们……问我要崔姐给的东西。”权启龙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真没拿……就上周三,崔姐来学校找我,塞给我个铁盒子,说‘要是有人问,就说没见过’。我放书包夹层了……”他突然剧烈咳嗽,权美晶慌忙扶他起来拍背,血沫溅在她米色风衣上,“后来……他们翻我书包,没找到盒子,就打……说我藏起来了……”
元彬的手指在裤袋里攥紧。
崔从珂离开前三天,确实去过权启龙的高中——他记得那天早晨在公司遇见崔从珂,她拎着杯豆浆,说去给亲戚家孩子送资料。
原来所谓“资料”是铁盒子,而权启龙成了无妄之灾的靶子。
“铁盒子什么样?”元彬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权启龙的书包。
少年皱着眉回忆:“方的,巴掌大,墨绿色,有锁。崔姐说……说要是她一周没联系我,就让我把盒子交给元哥。”他突然抓住元彬的手腕,力气小得像片叶子,“元哥,我没搞砸对不对?我真的没给别人……”
元彬喉结动了动,反手握住少年发颤的手:“你做得很好。”他转头对权美晶说,“去护士站拿棉签,给小启润润嘴唇。”
权美晶刚出门,元彬立刻拉开书包夹层。
布料被刀划开道口子,里面空无一物。
他闭眼运转水灵力,指尖拂过破损处——残留的灵力波动像根细针,扎得识海发疼。
是木属性的,不算强,但带着股腐叶般的腥气,和崔从珂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完全不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峰发来的定位:滨海市金海岸酒店,崔从珂三天前入住,今早退房,监控显示她被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带走,对方手腕有青蛇纹身。
元彬的拇指在屏幕上停顿两秒,调出通讯录拨给黄袍:“查最近三个月滨海市涉及青蛇纹身的斗殴事件,重点是地下赌场和高利贷。”他顿了顿,“另外,去权启龙学校调上周三的监控,崔从珂见他时有没有被跟踪。”
“彬哥,那铁盒子……”
“先查人。”元彬挂断电话,抬头正撞见权美晶站在门口,手里的棉签盒在发抖。
她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的青蛇纹身,又看看病床上的弟弟,突然说:“元先生,您是不是……在查很危险的事?”
“危险的是躲在背后的人。”元彬把书包拉好,“但他们找错了靶子。”
凌晨四点的医院缴费处,元彬把黑卡递给护士时,权美晶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热牛奶。
他听见她压低声音打电话:“对,我知道违约金高……但小启需要钱,先把那支珠宝广告推了吧。”
“307床的住院费、手术费、后续康复治疗,全算我账上。”元彬对护士说,“另外,找最好的护工,24小时守着。”
护士扫卡时,权美晶端着牛奶回来,正看见元彬把卡收进钱包。
她脚步微滞,牛奶杯沿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这个总穿素色衬衫的男人,前几天还在工地和民工蹲一块儿吃盒饭,此刻却眼都不眨地刷出六位数账单。
“元先生……”她欲言又止。
元彬接过牛奶走向病房,背对着她笑:“小启醒了该饿了,温的,别烫着。”
权美晶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走廊风掀起他外套衣角,露出内袋里鼓着的锦盒轮廓——那是崔从珂留下的,也是弟弟被打的源头。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元彬公司,崔从珂临走时抱了抱她,说:“美晶姐,要是哪天我走投无路,能求你帮个忙吗?”
此刻病房里传来权启龙的轻唤,权美晶加快脚步,却在推门时回头。
元彬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月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侧脸上,轮廓像被刀刻过般清晰。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总说“小启要好好读书”的男人,或许远比她看到的更复杂。
而元彬放下手机时,正看见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听见她小声说:“307床那位先生真大方,连护工费都预付了半年。”
权美晶端牛奶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元彬的背影。
夜色中,她的眼神慢慢泛起涟漪,像深潭里落了颗石子,搅碎了原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