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惊散了一室紧绷的空气,李峰的大嗓门混着酱骨头的香气撞进来时,元彬正攥着岳芸发凉的手腕,喉结在\"渡气\"二字上滚了三滚。
江瑜的视线从他微颤的指尖扫过岳芸发紫的唇,又迅速挪开,耳尖的红顺着脖颈漫到锁骨。
徐娇娇的摄像机虽然没举起来,但嘴角的弧度已经快咧到耳根,活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
\"元哥?\"李峰扒着门框探头,手里的食盒飘出浓油赤酱的香,\"岳姐这是......\"
\"魔胎残念反扑。\"元彬打断他,指腹在岳芸人中重重一掐。
她睫毛剧烈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肚皮上刚退去的魔纹又泛起极淡的紫痕——比之前更浅,却像被墨汁泡过的线头,缠得更紧。
江瑜突然蹲下来,指尖按住岳芸的腕脉。
她学过几天中医,此刻掌心沁出冷汗:\"脉如雀啄,是元气将脱之象。\"
元彬闭了闭眼。
水德星君的记忆里,这法子确实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可他能感觉到江瑜落在自己后颈的视线,像团若有若无的火。
徐娇娇的摄像机镜头虽然垂着,可那丫头的脚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茶几腿,活像在数秒。
\"借一步说话。\"他突然拽着江瑜的手腕往阳台走。
玻璃门刚拉上,江瑜就抽回手,背对着他绞着睡衣带子:\"你想问我介不介意?\"
元彬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喉咙发涩:\"岳芸要是撑不过去,何香会成孤儿。\"
\"我知道。\"江瑜转身时眼眶微红,却努力扯出个笑,\"你是医生,是修士,这种时候......\"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在喉结处轻轻一按,\"我信你。\"
门内传来何香带着哭腔的\"芸姨\",元彬的手指在玻璃上叩了两下。
江瑜退开半步,替他理了理被揉皱的袖口:\"去吧,我帮你盯着徐娇娇。\"
等元彬回到客厅,徐娇娇已经把摄像机塞给俞泓,正蹲在何香身边给她擦眼泪。
李怡把保温桶里的银耳羹倒在碗里,吹得呼呼响——这姑娘总爱用热食安抚人心。
元彬在岳芸身边蹲下,余光瞥见江瑜靠在玄关柜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边缘。
\"得罪了。\"他低声说完,托住岳芸后颈,另一只手捏住她下颌。
岳芸的唇冷得像块冰,他刚渡入第一缕精气,她突然剧烈抽搐,指甲划破了他手背。
元彬咬着牙继续,直到那缕带着先天水属性的精气顺着喉管渗进她丹田,魔纹才像被泼了沸水的墨汁,\"嘶啦\"一声退得干干净净。
\"咳咳......\"岳芸突然呛咳起来,何香扑过去抱住她,眼泪砸在她肩上:\"芸姨醒了!
芸姨醒了!\"
元彬往后一仰,靠在沙发扶手上,手背的血珠滴在地板上,绽开小朵红梅。
徐娇娇举着摄像机冲过来,镜头差点戳到他鼻尖:\"元大师刚才那招叫什么?
嘴对嘴渡气?
《神仙志》里有记载吗?\"
\"徐记者。\"江瑜端着药碗走过来,把碗往徐娇娇怀里一塞,\"你要是再问,这碗参汤就灌你嘴里。\"
徐娇娇吐了吐舌头,却没挪步,反而凑近元彬的手背:\"伤口要处理,我包里有云南白药......\"
\"我来。\"江瑜蹲下来,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疼吗?\"
元彬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喉间发紧:\"不疼。\"
岳芸在何香怀里坐直,摸了摸自己肚皮——那里只剩淡粉色的印子,像被蚊虫咬过的包。
她看向元彬,眼泪\"刷\"地流下来:\"元先生,我刚才......是不是伤着你了?\"
\"没事。\"元彬扯了扯嘴角,\"魔胎残念被镇住了,但它吸了我不少精气,怕是会更难缠。\"他看向徐娇娇,\"小徐,我可能要提前去小千世界。
岳芸和何香......\"
\"放心!\"徐娇娇把摄像机往茶几上一放,\"我家就在对门,每天早晚各来一趟,给她们送热饭,陪何香写作业。
李怡姐的养生粥管够,俞教授说每周来做脑电波监测......\"她突然顿住,低头抠着指甲,\"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元彬没说话。
江瑜替他把话说了:\"少则一年,多则三载。
小千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咱们不一样。\"
客厅里安静下来。
李怡把保温桶盖子拧紧,发出\"咔嗒\"一声。
俞泓推了推眼镜,把脑电波监测仪收进电脑包:\"元先生,有需要数据比对的地方,随时联系。\"
曲佳音一直没说话。
她蹲在地上捡摄像机零件,发梢垂下来遮住脸。
元彬注意到她指尖在发抖,刚要开口,何香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元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能不能带何香一起?\"
\"何香乖。\"元彬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要好好读书,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大海。\"
夜色渐深时,众人陆续离开。
江瑜站在玄关送徐娇娇,听见那丫头压低声音说:\"江姐,元哥那封信......\"
\"我知道。\"江瑜替她拢了拢外套,\"他写了七封,每封都压在你们各自的枕头下。\"
半年后,G199次列车的车窗结着薄霜。
元彬靠在硬座上,膝盖上摊着信纸,笔尖在\"江瑜\"二字上顿了又顿。
曲佳音蜷在他肩头,发梢沾着车站买的糖炒栗子香——这姑娘说要当他的\"随行记录员\",软磨硬泡了三个月。
\"写好了吗?\"她声音发闷,显然困得厉害,\"我帮你收起来。\"
元彬把信折成纸船,塞进帆布包最里层。
那里已经躺着六只纸船,分别写着江瑜、徐娇娇、李怡、俞泓、岳芸、何香的名字。
曲佳音的头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小兽:\"元哥,小千世界有雪吗?\"
\"有。\"元彬望着窗外飞掠的白杨树,伸手抚过她发间翘起的呆毛——和江瑜当年一模一样的呆毛。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整理行李时,在曲佳音的背包里发现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我没有家,可元哥在哪,哪就是家。\"
火车鸣笛时,曲佳音已经睡着了。
元彬望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耳后淡青色的胎记——那是魔修标记,和半年前被他斩杀的血煞老怪颈后的纹路,像极了。
夜色漫过车窗,将未说出口的叹息,轻轻裹进了开往未知的铁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