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就算再不乐意,再偏袒县建筑队,此刻也不敢再公然阻拦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冷哼一声,从抽屉里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扔,“招标文件在这里!丑话说在前面,标书要求很严格,设计图纸、预算明细、施工方案,一样都不能少!你们要是做不出来,就别来丢人现眼!”
“谢谢马科长。”周秦站起身,拿起那沓沉甸甸的资料,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对着郭卫民和韩武使了个眼色,三人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马科长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泥腿子,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拖拉机突突地开回石古大队,郭卫民和韩武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情绪中,久久不能平复。
“周秦,你……你刚才也太牛了!”韩武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你看到那姓马的脸没?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太过瘾了!”
郭卫民也是一脸的佩服:“是啊,我当时腿都软了,以为这事儿肯定黄了。没想到让你几句话就给盘活了!什么为国省钱,为教育献力……周秦,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周秦只是笑了笑,掂了掂手里那厚厚一沓招标文件:“话是说出去了,接下来,就得看咱们的真本事了。”
回到村部,周秦立刻把钱师傅请了过来。
当郭卫民宣布,他们要去竞标县一中教学楼项目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啥?周秦要去盖县里的教学楼?”
“我的天,那可是三层高的大楼房啊!咱们行吗?”
“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万一搞砸了,把咱们合作社这点家底全赔进去可咋办?”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兴奋的,有期待的,但更多的是担忧和不安。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最狂野的想象。
而另一边,昨天领了钱的李四等人,听到这消息后,则是幸灾乐祸。
“我就说吧!那周秦就是个疯子!”李四磕着瓜子,对着身边几个人说道,“烧个砖窑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想去盖大楼?等着吧,这次非得把裤衩子都赔进去不可!还是咱们有远见,早早把钱拿到手了!”
外界的纷纷扰扰,周秦一概不理。
他把自己和钱师傅关在村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两夜。
办公室的桌子上,铺满了巨大的白纸。周秦拿着一支铅笔,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凝神沉思。钱师傅则在一旁,时而瞪大眼睛,时而倒吸冷气,时而又激动地拍着桌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才……真是天才啊!”
他彻底被周秦给折服了。
他本以为,周秦懂点烧窑的技术,已经算是奇才了。可现在,当他看到周秦画出的那张建筑结构图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那图纸上,不仅有标准的平面图、立面图,甚至还有他闻所未闻的“钢筋混凝土配比表”和“承重结构分析图”。每一个数据都精确到了毫米,每一处设计都兼顾了采光、通风和安全。
这哪里是一个农村青年能画出来的东西?这分明是省城大设计院里,专家级别的水平!
“周……周主任,这个……这个‘圈梁构造柱’是啥意思?咱们这儿盖房子,不都是大梁直接架墙上吗?”钱师傅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节点,虚心请教。
“钱师傅,这是为了抗震。”周秦耐心地解释道,“把墙体和楼板连成一个整体,就算地动山摇,房子也不会轻易倒塌。咱们盖的是学校,里面都是孩子,安全是第一位的!”
钱师傅听得肃然起敬。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涌起一股滔天的巨浪。他不仅仅是有技术,他心里装的,是天下大事,是未来!
“我懂了!”钱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只剩下绝对的信任和追随。
在周秦的“未来知识”和钱师傅的实践经验完美结合下,一份堪称王炸级别的标书,逐渐成型。
它不仅有远超这个时代水平的设计图纸,还有一份让郭卫民和韩武都目瞪口呆的预算清单。
清单上,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甚至每一颗钉子的用量和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最后汇总出来的总造价,竟然比他们预想的,还要低上两成!
“周秦,这……这能行吗?这么低的价格,咱们还有得赚吗?”郭卫民看着那个最终数字,心惊肉跳。
“放心,郭队长。”周秦自信地笑道,“我的计算,精确到了每一个工时。这个价格,不仅能保证我们最好的施工质量,还能让咱们合作社,赚到成立以来的第一桶金!”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准备标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竟然开到了石古大队的村口。
这可是比公社书记的吉普车还要高级的轿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一身笔挺蓝色中山装,大腹便便,手上戴着金表的中年男人,在两个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就是县建筑队的队长,王建城。
王建城是马科长的表姐夫,早就从马科长那里听说了石古大队要来竞标的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笑话。
可今天,他一个在教育局的朋友悄悄告诉他,石古大队那几个人,好像是动真格的了,天天往教育局跑。他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当他看到村东头那座规模宏大、设计新颖的砖窑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再走到村部,看到周秦他们铺了一屋子的图纸和报表时,他脸上的轻蔑,终于变成了一丝凝重。
“你就是周秦?”王建城背着手,像领导视察一样,走进了办公室。
周秦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县建筑队的队长,王建城。”王建城傲慢地报上家门,“小同志,听说你们也想参与一中教学楼的项目?”
“不是想,是一定要。”周秦淡淡地纠正道。
“呵呵,有志气。”王建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年轻人,我得提醒你一句。盖楼可不是过家家,那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这草台班子,有技术员吗?有施工许可吗?有安全资质吗?什么都没有,就凭着一腔热血,那不叫勇敢,那叫胡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团结”,扔在桌子上,大概有三四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