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着周秦，足足看了有半分钟。
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突然咧开一个笑，紧接着，是再也忍不住的、响彻整个办公室的爽朗笑声。
“好！好！好！好一个周秦！有种！有担当！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这笑声，把一屋子的沉闷和压抑全都冲散了。
书记猛地站起身，兴奋地在屋里踱了两步。
“行！你提的条件，我答应你！”他猛地转身，手直直地指向周秦，“不过，收拾这个烂摊子，光靠我一个人可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你来！”
周秦愣住了：“我？”
“没错，就是你！”书记的语气斩钉截铁，“农机厂你先别去了。我给你一个新任务，也给你一样东西！”
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哗啦一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盖着鲜红公社大印的空白介绍信，又抄起钢笔，蘸了蘸墨水，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了起来。
“从今天起，你，周秦，就是石古大队清查小组的组长！”
书记把那张墨迹未干的介绍信，“啪”地一声拍在周秦面前。
“我授权你，从公社的会计、民兵里随便挑人！专门负责清查王福贵那本账！查人也好，查钱也罢，你放开手脚，给我往死里查！”
周秦看着那张分量千钧的介绍信，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书记……”
“你给我记住了！”书记打断他，声音洪亮如钟，“不管查到谁，遇到多大的阻力，你都不用怕！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可以直接来我办公室！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我就是你的后台！”
周秦盯着那张墨迹未干的介绍信，手有些发颤。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这是尚方宝剑！
书记给了他一把能砍到公社级别干部的刀！
“书记，您这是……”周秦的声音有点干涩。
“怎么？怕了？”书记眯起眼睛，“我还以为你周秦是条汉子呢。”
“不是怕！”周秦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张介绍信，“我是担心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您的信任！”
书记哈哈大笑：“能力不够？你小子别谦虚了！能在王福贵那只老狐狸眼皮子底下翻出那本账的人，会没能力？”
他走到周秦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这次清查，不是让你去做好人。该狠的时候，就得狠！该得罪人的时候，就得得罪！反正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周秦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把介绍信收进怀里：“书记，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书记转身走回办公桌，“人手的事，你回去跟郭卫民商量。公社这边，我会给你配两个会计，专门查账用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还有，李副主任那边，你暂时别理会。他们那些小动作，我会处理。你只管放开手脚干！”
周秦点头，心里却明白，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李副主任他们既然敢搞匿名举报信那一套，肯定还有后招。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郭卫民已经在走廊里等得焦急不安。
一见周秦出来，他赶紧迎上去：“怎么样？书记说啥了？”
周秦没直接回答，而是拉着郭卫民走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把刚才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
郭卫民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啥？书记让你当清查小组组长？还给了你介绍信？”
“没错。”周秦把那张介绍信给他看了一眼，“卫民叔，这事儿您怎么看？”
郭卫民盯着那张介绍信，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在公社也混了不少年头，深知这张纸的分量。
这不是一般的任务委派，这是书记在赌！
赌周秦能把这潭浑水搅清楚，也赌自己能压住那些想搞鬼的人！
“周秦，你可想清楚了。”郭卫民的声音很沉，“接了这个活儿，你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那些被查到的人，能善罢甘休？”
“我知道。”周秦的眼神很坚定，“但是卫民叔，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王福贵贪的那些钱，都是咱们石古大队老百姓的血汗钱！不把这笔账算清楚，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郭卫民看着他，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要么是真的有担当，要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书记撑腰，这事儿或许真能办成！
“行！既然你下定决心了，我支持你！”郭卫民一拍大腿，“回去我就给你挑几个靠得住的人手！”
两人正说着话，李副主任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看见周秦和郭卫民在走廊里嘀嘀咕咕，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周秦同志，郭队长，还没走呢？”李副主任走过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副主任。”周秦客气地点了点头。
“听说书记跟你谈了很久啊。”李副主任笑了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谈得怎么样？”
周秦心里冷笑，这是来套话了。
“书记很关心石古大队的情况，问了一些具体的事。”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副主任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正想再问，张干事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哎呀，周秦同志还在呢！”张干事笑眯眯地走过来，“刚才的事，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们也是按程序办事，没别的意思。”
“张干事客气了。”周秦表面客气，心里却明白，这两人是来探口风的。
李副主任和张干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书记单独跟周秦谈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周秦现在看起来这么淡定？
“那个，周秦同志，关于王福贵的案子，我们公社会尽快研究处理方案的。”李副主任试探性地说道，“你们石古大队，也别太着急。”
“我们不着急。”周秦淡淡地回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相信公社的决定。”
这话听起来很配合，但李副主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秦这态度，跟刚才在办公室里那个针锋相对的年轻人，完全是两个样！
难道书记真的给了他什么承诺？
李副主任心里开始打鼓了。
“那行，你们路上小心。”张干事打着哈哈，“有什么需要配合的，随时联系我们。”
周秦和郭卫民客气地告别，走出了公社大院。
一直走到大门外，郭卫民才压低声音问：“你刚才为啥不直接跟他们摊牌？”
“时候还没到。”周秦回头看了一眼公社大院，“让他们再得意几天。等我把人手配齐了，再跟他们好好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