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广场,终于随着夕阳西沉而渐渐平息。
最后一抹金色的余晖,涂抹在帐篷顶和疲惫的人群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陈铭送走最后几位外地赶来的病人,回到帐篷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艾灸的余味、煎煮汤药的苦涩气息,以及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散落在桌上的银针,一根根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再小心地归拢到黄铜针匣里。
他的动作沉稳,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仿佛白天的惊天动地和滔天巨浪,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师傅,师傅!快看,快看啊!”
林小满像只欢快的小鹿,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连蹦带跳地冲进帐篷。
她的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红晕,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跑到跟前,她把屏幕转向陈铭。
屏幕上,是她的新浪微博主页和优酷空间后台。
微博粉丝数量那一栏,赫然显示着一个让普通小镇女孩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52,831。
而优酷空间的视频播放总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28,767次。
而且,这两个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跳动增长。
“师傅,微博粉丝破五万,优酷播放量快十三万了!”
林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点颤抖,
“这才两天啊!还有网易博客的访问量也爆炸了,好多好多留言,问您的事,问义诊的事,还有……还有好多学医的想拜师,邮箱都快塞爆了。”
她雀跃着,仿佛捧着的不是电脑,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陈铭看着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徒弟那张因激动而闪闪发光的小脸,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欣慰。
穿越而来,自己在东黄水镇的中医改革刚一展开,就被徒弟林小满的不经意间,触到了正确的方向。
网络的力量,这柄双刃剑,如今看来,锋芒倒是出乎意料地锐利。
他正要开口表扬林小满,突然,
“啊——!!”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猛地从帐篷后方、紧邻着医院主体建筑的小药房方向传来。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瞬间刺破了帐篷里短暂的温馨宁静。
陈铭和林小满的脸色同时一变。
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朝药房的方向冲去。
帐篷里,几个还没离开的医护人员和做义工的群众也闻声跟了过去。
小药房是储存整个医院常用药材之地。
门虚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霉味混合着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林小满,被这气味呛得一阵剧烈咳嗽。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药房的地面上,一片狼藉。
库房深处,更加触目惊心。
一排排原本码放整齐的药材麻袋和纸箱,此刻被浸泡在深及小腿的污水中。
污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泥土、腐烂有机物和化学物质的灰黑色,表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五彩斑斓的油膜。
浓烈到刺鼻的霉烂气味几乎凝成实质,狠狠撞击着人的嗅觉神经。
几个护士忍着强烈的恶心,忙用铁钩和木棍,将一些尚未完全沉底的药材包打捞上来。
每捞起一袋,都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归……全完了!”
负责药库管理的老赵带着哭腔,用钩子扯开一个编织袋的口子。
只见里面原本应该呈现棕褐色、带有浓郁香气的当归切片,颜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灰黑。
切片之间粘连着墨绿色的、绒毛状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看得人头皮发麻。
“黄芪也全毁了!”另一个护士撬开一个硬纸板箱。
箱子里成捆的黄芪,原本应该是淡黄色的根茎,此刻被污水浸泡得发胀发黑,手指轻轻一碰,一块黄芪就软塌塌地碎裂开来,流出黑褐色的汁液。
“党参……白芷……防风……全都没了……”
绝望的声音在充斥着恶臭的库房里回荡。
这些都是陈铭精心挑选、用于大规模义诊和后续中医治疗推广的核心药材,价值不菲。
此刻,它们却被灌入了废水,彻底报废。
那浓烈的腐败气息,不仅仅是药材的死亡,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指向陈铭和整个中医改革试点的巨大陷阱。
一旦这些污染变质的药材在不知情下被用于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无效,重则中毒,足以引爆一场毁灭性的医疗事故风暴。
而这风暴的矛头,将精准地刺向陈铭的心脏。
陈铭的目光从那些腐败的药材上移开,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了墙角那个焦黑扭曲的电闸箱。
铁皮箱门被暴力撬开,耷拉在一边,露出里面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惨状。
几根粗壮的主线电缆被齐刷刷地剪断,断口处参差不齐,裸露的铜丝像狰狞的獠牙。
绝缘胶皮被高温熔化成粘稠的、焦黑的糊状物,滴落在箱体底部,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塑料味。
空气开关和保险丝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的塑料外壳扭曲变形,金属部件熔化粘连在一起。
箱体内部的铁板被熏得漆黑一片,靠近还能感受到一丝未散尽的余温。
这绝不是意外短路或老化。
这是赤裸裸的、蓄意的破坏!
手法粗暴而直接,目的明确——瘫痪药房的电力,制造混乱,并掩盖某些更深的痕迹。
破坏者显然熟悉药房结构,下手快准狠。
陈铭蹲下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电闸箱周围污浊的地面和墙壁。
污水和散落的杂物掩盖了大部分痕迹。
突然,他的目光在电闸箱下方、靠近地面的一处污水边缘凝固了。
那里,一根从墙上脱落的、约莫五厘米长的细铁丝,一端还带着锈迹,静静地躺在污水中。
铁丝的另一端,似乎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深蓝色的纤维丝。
陈铭伸出手指,小心地将那点纤维丝从铁丝上取下。
纤维很短,很细,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标准的、制式服装的深蓝色。
他捻了捻指尖的纤维,感受着那熟悉的质地,眼神锐利如刀。
他抬头,目光扫过药房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原本应该有个老旧的监控探头,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被暴力拧断的支架底座。
一旁的林小满,也发现了不属于药房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残破的纸片,收进一个干净的塑封袋里。
陈铭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塑封袋,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仔细审视。
纸片是从一张较大表格的下半部分撕扯下来的,纸质泛黄发脆,边缘被污水泡得发软起毛。
表格的抬头部分缺失,但隐约可见“xx设备\/物资”的印刷字样残留。
表格主体是模糊的格子线,一些手写的字迹被水模糊,难以辨认具体内容。
最清晰、也最刺眼的是表格最下方的“申请人签字”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