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冷光灯在凌晨三点依然刺眼,林昭的指节抵着桌面,指腹摩挲着投影在墙上的密函纹路。
周慕白坐在铁椅上,金丝眼镜滑到了鼻梁下方,露出眼尾一道新添的擦伤——那是苏挽月押他进来时,他撞在门框上留下的。
“周先生,”林昭抽出一支烟在指间转了两圈,却没有点燃,“三小时前你还在拍卖会上装斯文,现在倒像块冻硬的石头。”他屈指敲了敲投影仪遥控器,云雷纹在周慕白脸上投下如蛛网般的阴影,“知道这是什么吗?九鼎祭祀图。你那位‘暗蚀’的上司,花大价钱买这个,是想供在客厅当装饰品吗?”
周慕白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沿,那里有道半指长的划痕——林昭注意到,从进审讯室开始,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十七次。
“警察先生,”周慕白突然笑了,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般刺耳,“你该去问你妈。她当年在文物局档案室翻这些破纸的时候,可没少掉头发。”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右手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弹壳——那枚缠着铜丝的子弹,此刻正贴着他掌心的薄茧发烫。
母亲的脸在眼前晃了晃: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总是系不紧,发梢沾着档案袋的灰尘,蹲下来抱他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旧书和蓝黑墨水混合的味道。
“啪”的一声,林昭按下遥控器,密函上星象图的局部被放大。
“参宿三星,心宿二,”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块铅,“这不是普通的祭祀图。去年三月,城南工地挖出西周车马坑,你师父老陈头修复的青铜爵里,也刻着同样的星位排列。”他往前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铁栏,“老陈头上个月突发脑溢血,抢救时床头压着一张去云南的车票——目的地是昭通,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周慕白的镜片突然蒙上了雾气。
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被血泡过:“你们根本不懂这些文物的价值!它们不是死物,是——”
“钥匙。”林昭替他说完,“用来开什么门?地宫?古墓?还是……”他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某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邪术?”
周慕白的嘴张了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抬头时眼底的疯狂却淡了,只剩一片死灰:“你就算审到天亮也没用。该知道的,你妈当年就该知道。”
林昭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瞥了眼屏幕,阮星眠的消息跳了出来:“地窟b区,速来。”后面跟着一串模糊的定位,最后是个裂开的笑脸表情符号——那是他们约好的遇险信号。
他霍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周,”他对门口的警员点点头,“盯着他,别让他咬舌。”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师父的车票我让人截下了。昭通的青铜矿脉,和这张图上的星象……”他拖长声音,“说不定能拼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周慕白的指甲在椅沿刻下第十八道划痕。
地下仓库的霉味比阮星眠想象的更重。
她猫着腰钻进货架缝隙,相机镜头贴着纸箱边缘——第三排最里侧,三个木箱敞着盖,箱底铺着红绸,上面堆着的青铜残片泛着幽光。
每一块残片上都有熟悉的纹路:盘曲的龙身,鳞片间的云雷纹,和三个月前在博物馆失窃的“蟠龙尊”如出一辙。
她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点击,镜头拉近时,突然听见皮靴踩过积水的声响。
“阮小姐好兴致啊。”楚云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阮星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头,正撞进对方阴鸷的视线里。
这个黑市中间人不知何时脱掉了西装,露出左臂狰狞的刀疤,手里的枪正顶着她的太阳穴。
“我就说,哪来的阔小姐肯为一张破图砸五百万。”楚云飞的拇指扣住扳机,“记者?警察?还是……”他弯腰扯下她颈间的记者证,“《海城法制报》的阮大记者?正好,省得我去报社找你。”
阮星眠的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混着血锈味——那是方才仓库混战里,他被苏挽月的警棍砸伤的手腕在渗血。
她的掌心沁出冷汗,悄悄摸向腰间的防狼喷雾,却被楚云飞一脚踹开。
“别挣扎了。”楚云飞的枪口往下移,顶住她的锁骨,“你那小警察男朋友要是敢冲进来——”他突然笑了,“不过他现在应该在审讯室陪周老师聊天吧?”
阮星眠的耳麦里传来电流杂音。
她想起林昭走前塞给她的微型耳机,想起他说“感知共享”技能能同步五公里内的声源。
此刻,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听见楚云飞的呼吸,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你猜,”她突然笑了,甜得像浸了蜜,“他是先审完周慕白,还是先找到我?”
楚云飞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扣动扳机,仓库大门被撞得哐当响。
林昭举着枪冲进来,苏挽月的警棍已经砸向他拿枪的手。
阮星眠趁机滚到墙角,看着林昭的影子笼罩过来,他的警服肩章还沾着审讯室的灰尘,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下次别学电视剧里单枪匹马。”林昭伸手拉她起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未干的冷汗,又迅速收回——苏挽月的咳嗽声适时响起。
“带回局里。”林昭朝手下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的青铜残片,“全部装箱,让顾清欢做碳十四检测。”
凌晨五点的警局走廊飘着速溶咖啡的苦味。
林昭端着纸杯推开技术科的门时,林老伯正扶着老花镜翻一本线装古籍。
老人的手背爬满老年斑,指尖却像年轻人般精准,停在某一页时,纸页发出细碎的脆响。
“林昭啊,”林老伯抬头,眼里泛着水光,“你看这个。”他指向古籍里褪色的小楷:“九鼎镇九州,藏于山河之间,唯有血脉相承者可启。”旁边配着一幅简笔画,九座山环绕着一道石门,门楣上的符号,和密函里的星象图尾纹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为了钱。”林老伯的手指叩了叩“唤醒仪式”四个字,“我年轻那会儿跟着考古队下过安阳殷墟,听老教授说过,有些古物是‘活’的。用特定的星象、血脉、祭品……能唤醒封在里面的东西。”
林昭的咖啡杯在桌面轻颤。
他想起周慕白说的“钥匙”,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半枚铜片,想起弹壳上缠着的铜丝纹路。
“您是说,暗蚀想唤醒某种古代力量?”
林老伯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
打开来,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母站在石门前,手里捧着枚青铜符牌,身后站着几个戴面具的人。
为首那个面具上的云雷纹,和密函里的如出一辙。
“这是你妈二十年前拍的。”林老伯的声音发颤,“她当时说在查‘青铜密钥’项目,后来……”他顿了顿,“后来就出了那事。”
林昭的指尖抚过照片里母亲的脸。
她笑得很淡,却带着股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照片背面有行钢笔字:昭昭的周岁礼,等妈妈回来。
“地窟的密室找到了。”阮星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的发梢还滴着水——地窟里渗着地下水,她为了拍清符牌位置,跪在齐踝的水里半小时。
“在最里面的耳室,有一套完整的青铜祭器。中间……”她咽了口唾沫,“有块符牌,和阿姨日记本里的符号一样。”
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抓起外套冲向门外,阮星眠和苏挽月紧随其后。
地窟的石壁上还滴着水,手电筒的光扫过青苔,照出一道半人高的石门。
门内的密室不大,中央摆着一张石案,案上的青铜祭器泛着幽光,最中间的符牌在手电光下,映出暗红的纹路。
“别碰——”阮星眠刚要出声,林昭的指尖已经触到符牌。
剧痛从眉心炸开。
林昭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母亲站在同样的石门前,怀里抱着婴儿时期的他;戴面具的人摘下面具,露出张与程远山有七分相似的脸;母亲将符牌塞进他襁褓,低声说:“昭昭,钥匙只有你能打开。”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因果推演剩余时间:10分钟。是否升级?”
林昭的手指颤抖着按下“是”。
画面继续推进:面具人举起刀,母亲扑过来;血溅在符牌上,染出和此刻一样的暗红;婴儿的哭声里,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轻:“要看遍光明……”
“昭昭?”阮星眠的手搭上他的肩。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符牌正躺在他掌心,温度像母亲当年抱他时的体温。
“没事。”他吸了吸鼻子,将符牌小心放进证物袋,“收队。”
回程的警车上,阮星眠盯着他紧攥证物袋的手,欲言又止。
林昭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掌心的符牌隔着袋子烫着他——他知道,等天亮,他会带着它去实验室,用“记忆回溯”技能,让母亲的声音,再清晰地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