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地下二层的通风管道发出呜咽声,林昭的皮鞋底与瓷砖相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响。
顾清欢走在前面,银色发簪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她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积灰的灭火器箱,带起一小团尘埃,在光束里跳着死亡的圆舞曲。
“老周在第三个转角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刃划破丝绸般清晰。
林昭摸了摸腰间的配枪,金属的凉意透过警服渗进皮肤——这是他从支队枪库“顺”来的,借口说“夜间巡逻需要”。
此刻枪套的搭扣硌着肋骨,倒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转角处的安全出口标识突然闪了闪,暗红色光晕里,老周佝偻的身影从阴影里浮出来。
这位退休十年的老法医鬓角全白,手里攥着半旧的钥匙串,金属齿在掌心压出红痕:“冷藏柜17b,我今早查房时故意调慢了温控系统。”他抬起眼,浑浊的瞳孔里烧着一簇火,“那孩子判错的最后一起案子,被告是我孙子的同学。”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老周说的“孩子”指的是陈法官——那个在法庭上突然捂住胸口、倒在法袍里的中年人,尸体解剖报告写着“心源性猝死”,可林昭在整理案卷时发现,死者前三个月连续改判了七起本该重判的刑事案件。
“时间。”顾清欢简短地吐出一个词。
老周立刻转身,钥匙串在锁孔里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林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的指甲盖缺了一角,那是二十年前解剖碎尸案时被骨茬挑断的——顾清欢曾在闲聊里提过,老周是她师父最器重的弟子。
冷藏柜门打开的瞬间,冷雾裹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涌出来。
陈法官的遗体裹在白布中,额角有道不明显的淤青,那是自缢时挣扎撞在窗框上的痕迹。
顾清欢的橡胶手套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她取出便携式冷冻箱,金属镊子夹起一小块脑组织时,手腕稳得像精密仪器:“神经突触活性检测需要五分钟。”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意识晶体。
那是母亲出事前最后一次抱他时,塞进他毛衣领的,蓝布裙的残影在晶体里若隐若现,像在催促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第二副手套,指尖轻轻按在陈法官的太阳穴上。
“因果追溯,启动。”他在心里默念。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闪过一道金光,“当前功德:4780”的数字微微跳动——这是他上周救下落水儿童攒下的。
下一秒,黑暗像被撕开的幕布,无数碎片潮水般涌进大脑。
他看见陈法官坐在办公室,百叶窗漏进的光把桌面切成碎片。
中年男人的手在发抖,钢笔在判决书上晕开墨点,耳边有模糊的低语声,像风穿过空瓶:“签了,你就能救你女儿。”陈法官的喉结滚动,眼泪砸在“无期徒刑”的“无”字上,晕染成深灰色的伤。
画面闪到深夜的书房。
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光晕,陈法官踮脚将绳索套上房梁,脚尖离椅子只有两寸。
他望着墙上女儿的婚纱照,嘴唇开合:“爸爸不是人……爸爸只是个傀儡……”最后一个音节被抽走时,林昭突然感到太阳穴刺痛,一段加密的电码声在意识深处炸响,像摩尔斯电码,又像基因链断裂的脆响。
“林昭?”顾清欢的手搭上他肩膀。
林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后颈的衬衫黏在皮肤上。
顾清欢的瞳孔在护目镜后收缩成细线,她举着神经突触检测仪,屏幕上的曲线像受惊的蛇:“活性值超出正常三倍,死前两小时内,他的大脑皮层至少承受了五次高强度精神冲击。”
林昭掏出手机,快速给小唐发了条消息:“查陈法官dNA,重点看第17号染色体短臂。”手机震动几乎同时响起,小唐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老大,我黑进省基因库了,这段序列……像是人工合成的。”
停尸间的顶灯突然灭了一盏。
顾清欢的动作顿了顿,她摘下护目镜,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暗蚀的标记?”
“是。”林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仓库救的流浪汉,那男人被注射了类似的基因药剂,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母亲的冤案档案里,也夹着半张实验室照片,背景墙上的logo正是暗蚀的蛇形标记。
走廊里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笃、笃、笃”,像死神在敲门。
阿杰的电话打进来,呼吸声急促得像破风箱:“秦检的人提前到了!他们带着消毒车,说要‘彻底清理医疗废物’!”
顾清欢迅速将切片样本塞进冷冻箱,金属搭扣扣上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老周突然抓起陈法官的右手,用指甲在死者掌心划了道浅痕——那是法医之间的暗号,“证据已取”。
林昭背起背包,枪套在腰间撞出闷响:“走安全通道,后门我让阮星眠盯着。”
顾清欢转身时,发簪上的银饰擦过冷藏柜,发出一声轻响。
林昭瞥见她白大褂下露出的脚踝,袜边沾着一点陈法官的血,像朵开败的红梅。
安全通道的防火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昭听见秦朗的声音从停尸间方向传来,带着惯常的温和:“张主任,辛苦你了。这些医疗废物……可要处理干净啊。”
监控室的屏幕闪着幽蓝的光。
秦朗指尖敲着操作台,目光停在最后一段录像上——林昭弯腰背起背包时,意识晶体从口袋里滑出半寸,蓝布裙的残影在镜头里晃了晃。
他勾起嘴角,将录像截图保存,备注栏里输入:“林昭,特殊物品持有者。”
“暗蚀”的蛇形标记在他袖扣上若隐若现,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