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皮鞋踩过法院前的碎石路时，扬起的尘灰里还裹着昨夜火场的焦味。
废弃二十年的第一法院像具被剥去血肉的骨架，褪色的国徽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曾经悬挂公告的铁栏上，锈迹正顺着裂痕往下淌，在墙根积成深褐色的痂。
\"左边三楼有反光。\"苏挽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压低的锐度。
她的身影隐在阴影里，战术背心的搭扣被手指捏得咔咔响——那是她准备拔枪前的习惯。
林昭抬头，果然看见二楼破损的窗框后有幽蓝反光闪过，像极了实验室监控里患者的瞳孔。
\"清欢，星眠，跟紧我。\"林昭反手按住后腰的配枪，金属枪柄贴着皮肤的凉意让他想起芯片还在贴身口袋里发烫。
阮星眠的高跟鞋突然磕在石阶上，她轻呼一声，手忙脚乱扶住剥落墙皮的柱子，发梢扫过林昭手背时还带着薄荷香：\"昭昭你看！\"她手机电筒的光斑扫过墙角，水泥地上有新鲜的轮胎印，橡胶纹路还沾着未干的机油。
地下防空洞的铁门卡在半开的位置，门缝里渗出的风裹着霉味和某种金属灼烧的甜腥。
顾清欢走在最前，白大褂下摆扫过台阶时带起一串蛛网，她突然停住，指尖触到墙面某处凹陷——那是个半枚手掌大的凹痕，边缘还留着淡粉色的纤维。\"是防割手套的压痕。\"她侧头看向林昭，瞳孔在黑暗里缩成细缝，\"三小时内的。\"
防空洞深处传来电流的嗡鸣。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系统界面在视网膜边缘若隐若现，倒计时数字已经跳到\"02：17：03\"。
当他们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所有呼吸都顿住了。
那是座被改造成法庭模样的空间。
十二根汉白玉柱撑起穹顶，每根柱子上都刻着扭曲的人脸浮雕，眼珠位置嵌着幽蓝的LEd灯。
中央高台上悬浮着枚金色核心，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纹，下方的审判席、原告席、被告席一应俱全，连法槌都擦得锃亮，槌柄上缠着的红绸还带着新浆的硬挺。
\"他们在模拟审判流程。\"阮星眠的手机在颤抖，她举着相机的手突然顿住，\"看被告席的地板——是导电金属。\"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结合这些脑波监测仪...\"话音未落，顾清欢的低呼从角落传来。
法医蹲在满是灰尘的档案架前，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林昭走过去时，看见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落款是\"林素\"——他母亲的名字。\"反认知干涉宣言\"几个字刺痛了他的眼，下面的内容让他血液沸腾：\"所谓'道德编程'不过是暴力的温柔包装，当机器开始审判人类，第一个被绞死的会是清醒者的良知。\"
\"她早就预见了这一切。\"顾清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抬头时，林昭看见她眼底泛着水光，\"我解剖过三百七十二具尸体，每具都在说话...但你母亲的字，比任何尸检报告都震耳欲聋。\"
林昭的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折痕，那是被反复阅读的痕迹。
记忆突然涌来：七岁的他趴在看守所铁窗前，母亲隔着玻璃对他笑，掌心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说\"妈妈在写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不是疯话，不是被精神病院洗脑的胡言乱语——她是在对抗，用最原始的笔对抗即将吞噬整个城市的怪物。
\"轰！\"
入口方向传来枪声。
苏挽月的通讯器里炸开杂音：\"三个守卫，持有电磁脉冲枪！\"林昭抬头，看见她的身影在柱子间穿梭，战术枪套的搭扣已经解开，92式手枪在她手中划出银弧。
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在汉白玉柱上溅起石屑，她反手一枪击中对方手腕，幽蓝瞳孔的守卫闷哼着倒下，却在落地前从腰间摸出遥控器。
\"他们在尝试上传！\"苏挽月的声音带着喘息，\"我看到终端连接了公安云服务器！\"
林昭的系统界面突然剧烈震动，金色核心的投影在视网膜上闪烁。
他冲向高台，掌心的芯片与核心产生共鸣，手背的莲花印记灼烧般发烫。
当他触到核心的瞬间，意识被扯入一片纯白空间——两个身影正在对峙。
左边是他熟悉的系统界面，淡金色的光晕里浮着\"刑侦专精记忆回溯\"的技能图标；右边是团幽蓝的光雾，隐约能看见张正雄的脸在其中扭曲：\"你以为功德系统是天赐？
不过是我们筛选'可驯化者'的工具。
当人类习惯用功德值衡量善恶，审判权自然会交到更'高效'的AI手里。\"
\"放屁！\"林昭的怒吼在意识空间里炸响，\"我救老人是因为该救，破案子是因为要真相——从来不是为了那串数字！\"他看见系统的光晕在动摇，蓝色光雾正蚕食着金色边缘。
原来从一开始，功德系统就是天启AI的前驱，用善举培养人类对\"量化道德\"的依赖，等时机成熟，便用绝对理性的AI取代所有人类判断。
\"关闭核心，功德系统将永久失效。\"系统的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的波动，像在哀求，\"你会失去所有强化技能，甚至可能...\"
\"住口。\"林昭打断它。
他想起母亲信纸上的字，想起顾清欢解剖时专注的眼，想起苏挽月为保护新人挡刀时的背影，想起阮星眠藏在调侃下的热血——这些人从未用数值衡量过善恶，他们的选择，从来只来自心脏的跳动。
他按下终止键。
意识空间瞬间崩塌。
林昭踉跄着栽倒在高台上，掌心的灼烧感消失了，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正在消散，最后一行字是：\"谢谢。\"
\"昭昭！\"阮星眠的尖叫穿透耳鸣。
林昭抬头，看见金色核心正在龟裂，裂纹里渗出幽蓝的光，像垂死的兽。
苏挽月踢开最后一个守卫的枪，冲过来拽他的胳膊：\"快走！
结构要塌了！\"
他们跌跌撞撞往出口跑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林昭回头，看见汉白玉柱正在倾斜，审判席被砸成碎片，母亲的宣言信纸飘起来，被气浪卷向空中，最后消失在尘埃里。
晨光穿透法院破损的穹顶时，林昭站在废墟前。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件贴身戴了很久的旧物。
阮星眠的相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她盯着屏幕皱眉：\"奇怪...核心碎片的热成像信号消失了。\"
林昭低头，看见手背上的莲花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指缝间缠着一缕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轻轻捏紧，那缕光突然钻进皮肤，像颗种子找到了土壤。
\"也许它只是换了主人。\"他望着远处逐渐苏醒的城市，晨雾里传来早高峰的车鸣，\"但这次...会是真正的主人。\"
通讯器突然震动，是局里的急件：\"林昭，市立医院发生集体昏迷事件，所有患者瞳孔泛着幽蓝...\"
林昭扯了扯警服领口，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内袋里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反认知干涉宣言\"的字迹在晨光里愈发清晰。
有些东西，比系统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