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裤缝。
短信发信人名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那是母亲冤案卷宗里“目击证人”陈叔的名字,而他清楚记得,七年前陈叔从工地脚手架坠落时,自己蹲在医院走廊,看着白被单下凸起的人形,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叮——”
裤袋里的芯片突然发烫,隔着两层布料灼得皮肤发红。
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老宅楼下。
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像张破渔网,罩着褪色的朱红门楣,门楣上“林宅”二字被青苔啃去半边,倒像是“木”字下面压着团模糊的血渍。
他深吸一口气,霉味混着墙皮脱落的土腥涌进鼻腔。
这气味太熟悉了——十岁那年暴雨夜,他蜷在客厅沙发缝里,看着母亲被两个穿黑西装的人架走,茶几上的茉莉香片泼了满地,混合着雨水的腥,在记忆里泡了十七年。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昭摸出腰间的强光手电,光束扫过积灰的水泥地,窗棂漏进的月光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裂纹。
他的鞋跟碾过一粒石子,脆响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迷了眼。
“咳……”他抹了把脸,再睁眼时,客厅中央多了张木桌。
那木桌颜色深褐,边角包着铜皮,显然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母亲生前最恨老物件,说“旧东西沾着旧怨气”,可此刻木桌上摆着的老式录音机,倒像是从哪个旧当铺里挖出来的——外壳裂着细纹,按键蒙着薄灰,旁边压着张泛黄纸条,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瘦金体:“若你看到这里,说明你已走上我曾走过的路。”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身,指腹轻轻擦过纸条边缘,纸角翘起的毛边扎得指尖发痒。
母亲总说他写不好字,说“昭儿的字像野雀啄出来的”,可此刻这行字笔锋凌厉,倒像是她在省书法大赛拿金奖时的模样。
“咔嗒。”
录音机按键按下的瞬间,电流杂音刺得耳膜发疼。
林昭猛地直起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却听见那道刻在骨血里的声音混着杂音飘出来:“昭儿,如果有一天你觉醒了某种能力……”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十七年了,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像春风吹过梧桐叶,可尾音里的颤抖却骗不了人:“不要相信它……那是‘镜界’的实验体模型。”
“嗡——”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顾清欢的视频通话。
林昭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屏幕里法医中心的白大褂们在背景里穿梭,顾清欢的发梢沾着解剖室的消毒水味:“昭哥,我用热成像扫了老宅结构。”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鼠标光标在全息投影上划出个红圈,“你脚下那块地板,温度比周围低三度。”
林昭低头,手电光打在脚边——水泥地接缝处有道极细的裂缝,像条蛰伏的蛇。
他蹲下身,指甲抠进裂缝,水泥渣簌簌落进指缝。
当整块地板被掀开时,金属保险箱的冷意顺着掌心往上窜,密码锁上还挂着根褪色的红头绳,是他八岁时用压岁钱给母亲买的。
“密码是我生日。”林昭对着手机说,声音发哑。
顾清欢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咔。”
锁舌弹出的瞬间,林昭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保险箱里躺着两样东西:一本硬壳笔记本,封皮是母亲最爱的墨绿,边角磨得发亮;还有枚怀表,表盖嵌着金色纹路,像极了他功德系统面板上流动的金线。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密密麻麻写着数字和符号,第二页夹着张照片——母亲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身后玻璃罐中泡着的,竟是枚和他功德面板一模一样的透明芯片。
“昭儿,看看怀表。”手机里传来顾清欢的轻唤。
林昭这才发现,怀表背面有个和芯片形状契合的凹槽。
他捏起芯片的手在抖,却还是稳稳插了进去。
蓝光突然在客厅炸开。
全息投影里的女人穿着二十年前的格子衬衫,发梢沾着实验室的试剂味。
那是母亲最年轻的模样,眼角还没有细纹:“功德系统不是偶然。”她的声音带着录音特有的失真感,“镜界的‘正义引导计划’需要宿主绝对服从,他们用功德值量化善意,用技能兑换绑定行为——可真正的正义,不该被程序定义。”
林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记忆碎片突然涌来:第一次扶摔倒的老人时,面板跳出+50功德的金光;破获连环凶案那晚,系统提示“刑侦专精已兑换”时的暖流;还有苏挽月在结案报告上签字时,抬眼望他的那抹淡笑……原来这些,都是镜界设计好的“训练”。
“他们以为我在执行他们的意志。”他对着全息投影低声说,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甜,“其实我只是借用了他们的力量。”
怀表突然在掌心发烫。
林昭低头,表盖背面浮现出一行新字,是母亲的字迹:“最终协议启动倒计时:24小时。”
“啪!”
窗户被风撞开的巨响惊得他抬头。
月光里,那只乌鸦正停在窗沿,黑曜石般的眼珠泛着熟悉的金光。
它歪了歪头,喉间发出沙哑的啼鸣,翅膀一振,消失在夜色里。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苏挽月的消息:“支队会议室,十分钟。”
林昭摸出警徽,金属在掌心跳动着温热。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笔记本,怀表贴着心口,能清晰听见倒计时的轻响——23:59:58。
老宅的门在身后合上时,他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那声音像根线,串起十七年前母亲被带走时的哭喊,串起陈叔坠楼前最后一通电话里的“小心镜界”,串起所有未结的悬案、未说出口的真相。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阮星眠的未接来电跳出来,备注是“老地方茶馆等你说故事”。
林昭勾了勾嘴角,指腹划过屏幕,最终按下苏挽月的通话键:“我马上到。”
夜风掀起他的警服衣角,露出内袋里半露的怀表。
表盖上的金线随着他的脚步流转,在月光下织成一张网——不是束缚,是他亲手攥紧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