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山岗,吹动林间斑驳的树影。
陈砚背着药篓,紧握着手中那叠泛黄的旧报纸与笔记本,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
他站在机械厂家属院的小屋内,手指轻轻划过那一页关于“紫背天葵”的记录,眉头紧锁。
这味草药,在七十年代初期就已绝迹多年,如今老中医开出的第二副汤药里竟有它的身影,显然不是巧合。
“娘身体不能再拖。”他低声自语,“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紫背天葵。”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砚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他记得前世一次偶然路过城西废弃古寺时,曾在断墙缝隙中见过一株类似紫背天葵的野草,但是那时候的他对于药材并不熟悉,现在也无法确认是不是紫背天葵。
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正要推门而出,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转身一看,是苏昭。
她穿着淡青色布衣,长发束在脑后,眼神清明,透着一丝探究。
“我……去找一味药。”陈砚顿了顿,没有隐瞒,“老中医开的方子上有一味‘紫背天葵’,本地已经绝迹,但我记得以前在城西那边看过。”
苏昭闻言,“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对药材比你熟悉。”
陈砚略显迟疑,但看她眼神坚定,最终点头:“好,路上小心。”
两人沿着小路穿出家属院,一路向西而行。
晨雾未散,空气中弥漫着露水与泥土的气息。
一路上,苏昭不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一些植物说出它们的名字与功效。
“这是半夏,性温,燥湿化痰;那是益母草,调经活血……”她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拨弄着叶片,“你这些笔记上写得很详细,看得出来你爹是个懂行的人。”
陈砚听她语气中带着敬意,心中莫名一暖:“我小时候常跟着爹跑药市,他总教我看草药、识药性,可惜……后来家里出了事,那些日子也就过去了。”
苏昭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一定能找到紫背天葵,阿姨一定会好的。”
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像是春风拂过心头。
陈砚抬眼望她,目光交汇的一瞬,仿佛有什么悄然改变。
古寺旧址终于出现在眼前,残垣断壁之间,杂草丛生。
陈砚小心翼翼地翻找着记忆中的位置,果然在一处倒塌的石碑旁,发现了一丛药草!
“找到了!”他低声激动,小心翼翼地采下几片叶子和根茎,放入药篓。
苏昭也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叶脉纹理跟书上的图谱几乎一致,看来真是紫背天葵。”
正当两人欣喜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哎哟,这不是机械厂的小临时工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陈砚心头一沉,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正是赵德昌的手下,名叫张二虎,平日里横行乡里,仗势欺人。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张二虎咧嘴一笑,眼中满是恶意,“这片山头可是县供销社承包的地盘,擅自采摘药材,破坏集体财产,懂不懂规矩啊?”
另一个地痞冷笑道:“小子,识相点把药交出来,咱们还能放你一马。”
陈砚不动声色地将药篓护在身后,心中飞快思量对策。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赵德昌安插的眼线,专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次恐怕就是冲着他来的。
若强行冲突,自己和苏昭都可能吃亏。
“我们采的是零星野生草药,治病救人用的。”陈砚语气平静,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剪报,“这是《人民日报》上登的政策解读,明确指出允许个人采集少量草药用于治病。”
他故意将报纸展开,露出那段内容清晰的段落,同时用余光扫视四周地形,寻找脱身之机。
陈砚站在废寺断墙边,药篓背在肩上,阳光透过残垣斜洒在他脸上。
他一手护着药材,一手高举那份剪下来的《人民日报》段落,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钉。
“……根据中央最新精神,个人采集零星草药用于治病并不违反政策,反而有助于缓解基层医疗资源紧缺的问题。”他说着,目光扫过张二虎等人,“我这是省里传达的政策,你们这是要耽误病人的命吗?”
这番话一出,几个地痞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个临时工居然能搬出省里的报纸。
“省里的政策?”张二虎狐疑地盯着那报纸,又看向陈砚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不确定。
他们平日横行惯了,但真要是牵扯到上面的干部,那就不是闹着玩的。
“你这报纸真的是省里的?”另一个地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这张纸是他前两天特地托人从印刷厂搞出来的,虽只是空白稿纸印了点虚头巴脑的字样,但在这种资讯闭塞的年代,足够唬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
苏昭也适时开口:“对啊,我们老师说最近县里也要组织中医药普查,如果你们阻碍调研,是要上报批评的。”
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几位路过村民,听到这话后议论纷纷:
“哎哟,还真是文化人?”
“咱们也得学着点,以后也可以自己找药。”
张二虎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了铁板。
他咬牙切齿地看了陈砚一眼,冷哼一声:“走!”带着人灰溜溜地撤了。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陈砚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些人虽然走了,但这事不会就此结束。
赵德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这一世他提前布局,早已防着他这一手。
但今天的事说明,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主动出手了。
陈砚回头望向苏昭,她正蹲在地上检查那株紫背天葵,神情专注而认真。
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某种坚定的力量支撑着他前行。
“刚才谢谢你。”陈砚轻声道。
“是你应对得当。”苏昭抬起头,眼里有光,“不过那报纸上的是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印象看过。”
陈砚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让我妈活得久一点。”
苏昭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那我陪你一起。”
两人收拾好东西,踏上归途。
家属院小屋内,煤油灯昏黄,映照出墙上斑驳的水渍。
林桂香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却比前几天精神了些。
她看着儿子亲手煎药,动作娴熟,眼神坚定。
“你爹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她喃喃说道。
陈砚低头搅拌药汤,没应声。
苏昭在一旁帮忙整理药材,忽然问道:“你之前说你跟着父亲学过医理?”
“嗯,小时候常去药材市场,父亲教我看药、识药、配药。”陈砚答道,“那时候觉得枯燥,现在反倒成了救命的东西。”
苏昭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你娘的病?”
陈砚停顿了一下,手中的木勺缓缓放下。
“我只是不想再错过。”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火炉上咕嘟咕嘟的煎药声。
良久,苏昭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一边治好我妈,一遍布局。”陈砚缓缓道,“接下来会有不少机会,但也有很多危险。赵德昌已经开始盯我了,我必须快一步。”
“我会帮你。”苏昭毫不犹豫地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陈砚望着她,眼底第一次露出一丝柔软。
夜风拂窗,吹动窗帘一角,月色清寒,却掩不住屋内渐浓的信任与默契。
第二天清晨,陈砚取出一个旧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瓶尘封多年的老酒——那是父亲生前收藏的最后一瓶茅台,原本准备在关键场合使用。
他小心地擦拭瓶身,目光深沉。
“明天我得再去一趟韩文斌家。”他对苏昭说,“粮票交易记录还在他手上,我需要查清楚当年那笔账到底是怎么出的问题。”
“韩文斌?”苏昭皱眉,“就是那个老会计?”
“没错。”陈砚嘴角微扬,“他喜欢喝酒,带上这瓶好酒应该有机会拿到粮票交易记录”
苏昭点点头,递给他一把梳子:“那就祝你顺利。”
陈砚接过,将头发仔细梳理整齐,穿上整洁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