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都头的吼声,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那些被恐惧攫住心神的禁军。
两名离得最近的甲士,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挥舞着长刀,一左一右,朝着李师师的身影疯狂地包夹而去!
他们知道,那口井,绝对是这个诡异杀局的关键!
只要控制住那里,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找死!”
周邦彦眼中寒芒爆闪,强忍着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再次拉开了手中的铁胎弓。
这一次,弓弦之上,只有一支箭。
一支,通体由百炼精钢打造,箭头呈三棱螺旋状,专门用以破甲的——“透甲锥”!
“铮!”
弓弦震响,如龙吟虎啸!
那支透甲锥,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流光,后发先至!
它的目标,并非任何一名禁军,而是二人之间那片被火光照亮的空地!
“铛——!”
透甲锥狠狠地钉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巨大的力道让箭尾剧烈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悲鸣。
更可怕的是,箭矢与地面碰撞的瞬间,竟迸射出大片的、耀眼的火星!
这,才是周邦彦真正的目的!
李师师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她几乎在看到火星的瞬间,便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火油布,而是一块被特殊药油浸泡得坚硬如石,散发着奇异茶香的“艾草香饼”!
这是“不良人”最高级别的联络信物,不同的燃烧方式,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指令。
她看准了那片飞溅的火星,手腕一抖,将香饼精准地抛了过去。
火星,触及香饼的瞬间。
“轰!”
一团妖异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紫色火焰,冲天而起!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紧接着,李师师没有丝毫犹豫,一脚将那块燃烧着紫色火焰的香饼,狠狠地踢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
下一瞬!
井口之中,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烟。
而是一股笔直冲天的、仿佛要将这夜幕都烧出一个窟窿的——紫色狼烟!
青烟为引,是坐标!
紫烟为杀,是强攻!
这是她与那些隐匿在汴京城最阴暗角落里的不良人旧部,早在潜伏之初就定下的最高密令!
周邦彦的鸣镝,是拱圣营吹响的开战鼓点。
而她的狼烟,才是不良人指引刀锋,决定生死的将令!
当那股熟悉的紫色狼烟升起,当空气中弥漫开那股独特的、只有在皇城司审讯逆党时才能闻到的艾草焦糊味时。
张都头,彻底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夜面对的,根本不是两个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而是两个蛰伏了十年,手握着两支大宋最恐怖的秘密力量的……复仇之神!
“撤!快撤!冲出去!”
他惊恐地尖叫着,再也顾不上什么都头的威严,转身就想朝着巷口逃窜。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咻咻咻——!”
院墙之外,寂静的巷道里,数十声更加沉猛、更加致命的机括崩响骤然爆发!
那声音,像是沉睡了十年的地狱巨兽,终于睁开了它饥渴的眼睛。
由破甲重弩形成的死亡之雨,瞬间遮蔽了火光,笼罩了天空,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那些身披黑鳞重甲的殿前司精锐,他们平日里引以为傲、刀枪不入的甲胄,在这些灌注了万钧之力、专门为破甲而生的三棱弩箭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浸了水的薄纸。
“噗!噗!噗!”
弩箭洞穿铁甲、撕裂血肉的闷响,在此刻成了院落中唯一的旋律。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却又被新的弩箭破空声瞬间压过。
刚才还如狼似虎、不可一世的殿前司禁军,瞬间阵脚大乱。
他们成了从天而降的箭靶,在绝望中被一一射杀,钉死在墙上,钉死在地上。
那名都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最勇猛的亲卫,前一刻还挥刀格挡,下一刻胸前就爆出一蓬血雾,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着向后飞起,重重地撞在墙上,像一幅破烂的画般滑落。
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支弩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膝盖,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人一身夜行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面具,手中,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短刃。
“不良人,‘苍鹰’部,参见‘盾印’大人。”
那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是对着李师师的方向。
随即,又有数十个同样装束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地清理着战场,在每一具尸体上补刀,手法娴熟得令人心寒。
另一个方向,一个身形魁梧如铁塔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对着周邦彦,轰然单膝跪下。
“拱圣营,‘虎贲’部残部,参见‘弓印’大人!”
“大人,西城门已被漕帮兄弟控制,但禁军巡城司的大队人马正在合围,我们必须立刻从水道撤离!”
周邦彦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走到李姥姥的尸身前,缓缓蹲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合上了她那双圆睁的眼睛。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同样浑身浴血、呆立当场的李师师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一道血痕。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的珍宝。
“我们,回家。”
他说。
李师师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压抑了十年的深情与痛楚,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周邦彦抱紧了她,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走向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那里,通往黑暗。
也通往,一个崭新的、属于他们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