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周邦彦的肌肤。
他怀抱着李师师,奋力在黑暗的水下潜行。
李师师虽然通些水性,但在这种激流暗涌、生死一线的情况下,早已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意识也开始模糊。她紧紧抓着周邦彦的衣襟,将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他身上。
周邦彦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虚弱。他咬紧牙关,将丹田内最后一丝真气渡入李师师体内,护住她的心脉。
同时,他凭借着对汴河水底地形的记忆,避开暗礁和水草的缠绕,艰难地向上游方向游去。他甚至能通过水流的细微变化,判断上方船只的吃水深度和大致方位。
水面上,喊杀声震天。不时有尸体和船只的碎片从上方沉落。周邦彦知道,张横和漕帮的兄弟们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这份情义,重如泰山,也重如他胸口压抑的血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在水下潜游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周邦彦感觉胸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肺部像要炸开。他不敢再耽搁,寻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河湾芦苇荡,悄然将头探出水面。
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周邦彦迅速观察四周。
辽人的主力船队还在下游与漕帮激战。但有几艘小型哨船,已经脱离战场,正向上游方向搜索而来。水面时不时传来划桨的微弱声响。
“咳咳……”李师师呛了几口水,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邦彦……我们……”她声音虚弱。
“别说话,保存体力。”周邦彦低声道,扶着她在茂密的芦苇丛中藏好。
就在这时,芦苇荡深处,传来几声轻微而短促的“咕咕”鸟鸣。这是漕帮内部联络的暗号,也是周邦彦预设的第二道接应信号。
周邦彦精神一振,循声望去。
一艘不起眼的渔船,船身涂抹着厚厚的淤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正悄无声息地从芦苇荡深处划出。
船上立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是张横的心腹舵主之一,人称“铁头鱼”。
“周大人!李姑娘!”铁头鱼压低声音,脸上满是焦急,“快上船!总舵主让我来接应你们!”
周邦彦心中一暖,扶着李师师,迅速登上了渔船。
“总舵主和兄弟们……”周邦彦声音沙哑地问道,他的嗓子因河水的冰冷而有些刺痛。
铁头鱼眼圈一红,声音哽咽:“总舵主他老人家亲自断后,和辽狗拼了!兄弟们……伤亡惨重!”
周邦彦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股灼热的怒火从丹田直冲脑门,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是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耶律乙辛!”这份血债,他日必将十倍、百倍地讨还!他感觉到右肩胛骨下方的“弓印”烙印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那仿佛是父亲的英魂在低语。
渔船在铁头鱼的操控下,沿着汴河的支流,向着一处废弃的旧码头疾驰而去。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耶律乙辛的决心。
刚刚驶出支流河口,前方水面上便出现了数点火光。
又是辽人的追兵!
数艘快船呈扇形包抄过来,船速极快,船上更是站满了弓手。
“妈的!阴魂不散!”铁头鱼怒骂一声,奋力划桨。
但渔船太小,速度远不及对方的战船。
“周大人,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铁头鱼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来不及了!”周邦彦沉声道,“把船桨都给我!”
铁头鱼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将几支坚硬的木桨递给了周邦彦。
周邦彦接过船桨,猛地站起身,将一支船桨狠狠插入水中,用力一撑!渔船如同被一股巨力推动,猛地向前窜出数丈!
辽人的快船穷追不舍,船上的弓手不断放箭。
周邦彦挥舞着手中的船桨,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格挡开,船桨与箭杆碰撞,发出“咄咄”的闷响。
一支冷箭突然从侧后方射来,角度极为刁钻,直取周邦彦面门。
周邦彦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中箭!
就在这时,李师师手中的凤头金簪闪电般掷出!
“叮!”
金簪精准地击中了那支箭的箭杆,将其撞偏了寸许。箭矢擦着周邦彦的肋下飞过,带起一片血花。
周邦彦闷哼一声,肋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毫不停留,反手从背后取下了那张陪伴他多年的铁胎弓!
弓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发出阵阵低沉的嗡鸣。
“辽狗,尝尝这个!”
周邦彦搭上一支特制的狼牙箭,弓开满月!他瞄准的,并非是船上的敌人,而是距离最近一艘辽人快船那高高扬起的船帆!
他目光如电,计算着风速、水流以及船只的航向,将所有变量融入这一箭。他甚至预判了帆绳受力后的断裂方向。
“着!”
一声低喝,弓弦震响!
狼牙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夜空,精准无误地射中了那艘快船的帆绳,并非一根,而是数根关键受力绳索!
“嘣!”
粗大的帆绳应声而断!
失去帆绳拉扯的船帆,在狂风的吹拂下,如同失控的巨兽,猛地向一侧甩去!
那艘快船瞬间失去了平衡,船身剧烈倾斜,船上的辽兵猝不及防,纷纷惊呼着跌入水中。
更致命的是,失控的快船根本无法转向,直直地朝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灯火通明的码头狠狠撞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快船的船头与坚硬的码头石堤发生了猛烈的碰撞,木屑纷飞,船身瞬间四分五裂!
“新宋门码头!”铁头鱼看清了那码头的牌匾,失声惊呼。
那里是汴京城外最繁华的码头之一。巨大的撞击声和火光,瞬间惊动了码头上所有的人。
码头上一片大乱。
耶律乙辛在后方的画舫上看到这一幕,气得脸色发紫。他没想到周邦彦能在如此绝境下,还能做出如此精密的判断和反击。
“追!不能让他们上岸!”
但为时已晚。
周邦彦趁着辽人船队混乱之际,已经操控着渔船,冲破了包围圈,向着新宋门码头的方向疾驰而去。
码头上的混乱,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