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光尘。
整个周末,孙佳悦都有些心神不宁。
那晚沈耀阳把她送到巷子口,一路无话。
他没有再追问,她也没有再解释。
那句“以前的孙佳悦已经死了”,像一颗投进深潭的石子,余波至今未散。
他信了吗?
还是觉得她疯了?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上个周末,他也没来找她。
孙佳悦拉开储物柜的铁门,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清晨的喧嚣。
她心不在焉地拿出几本书,准备塞进书包。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嘿!”
是郑琬琬,她脸上挂着促狭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八卦。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孙佳悦勉强笑了笑:“没想什么,没睡好。”
“切,少来。”郑琬琬才不信,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我可听说了啊,上周五晚上,你跟沈耀阳去他家吃饭了?”
孙佳悦心里咯噔一下。
消息传得真快。
“反正挺复杂。”她纠正道。
“那不就是见家长嘛!”郑琬琬的音量拔高了一点,兴奋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怎么样怎么样?他家长喜欢你吗?”
“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啊?”
这句玩笑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孙佳悦紧绷的神经。
喜酒?
她和沈耀阳之间,隔着一个她永远无法解释的秘密,隔着一条生与死的鸿沟。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琬琬,别胡说。”
声音冷得像冰。
郑琬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佳悦,你……你怎么了?开个玩笑嘛。”
孙佳悦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
她正想道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是沈耀阳。
他单肩挎着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敞着,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可他的目光,却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嬉笑打闹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孙佳悦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会说什么?
他会怎么做?
是像往常一样,带着那股痞气走过来,还是……装作不认识她,就此疏远?
郑琬琬也看见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识趣地想把空间留给他们。
沈耀阳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孙佳悦的心跳上。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看着她,眼里的痞气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沉静的,像是能看穿一切的温柔。
那晚烧鹅店里,他审视的、锐利的眼神,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包容的了然。
孙佳悦的指尖有些发凉。
她攥紧了书本的边角。
就在她以为这沉默会持续到地老天荒时,他动了。
他伸出手,不是来碰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轻轻地将她没关严的储物柜门,推了回去。
“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讯号。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她,性感的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以后,不许再说那种话。”
孙佳悦猛地一怔。
“什么话?”
他的黑眸深不见底,像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什么死的活的。”
沈耀阳的声音压得更低,“你要活得好好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她把厚厚的的练习册和笔记本拍在他的胸前。
“需要记的重点内容我用书签给你标出来了,这两天把这些重点答案全部默写出来,我会抽查。”
“唔!”
孙佳悦保持面无表情,努力不让笑容从眼底里冲了出来。
她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好老师呀!
“我也要!”郑琬琬听到是重要的笔记,冒泡后弱弱地举起自己的爪子。
“那你先抄,再还给我。”沈耀阳如数放到郑琬琬的怀里,后脚就跟着孙佳悦回教室了。
真拿她没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沈耀阳果然老实了不少,上课不再趴着睡觉,下课就埋头啃那些被孙佳悦划满红线的重点。
而另一件事,却让孙佳悦渐渐起了疑。
陆景好几次在走廊上拦住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每次,他的目光一扫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沈耀阳,就像见了鬼一样,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转身就走。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有点意思了。
孙佳悦本来没当回事,可这种被吊着胃口的感觉,着实不爽。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轮到她值日,倒垃圾。
八零年代的夏末,天色说变就变。
前一秒还只是闷热,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带着要把整个世界冲刷一遍的蛮横。
她刚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进校门口的大铁皮箱,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堵住了去路。
孙佳悦抱着空空的塑料垃圾桶,三两步冲到门卫室的屋檐下躲雨。
雨势极大,天地间挂起了一道白茫茫的水帘。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也狼狈地冲了过来,带起一阵潮湿的风。
孙佳悦侧头。
是陆景。
他浑身湿透,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平日里那点书卷气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狼狈。
陆景也看到了她,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去。
空无一人。
孙佳悦挑了挑眉,将垃圾桶往地上一放,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陆景的脸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佳悦。”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离沈耀阳远一点。”
孙佳悦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什么意思?”
“他……他不是我们这种人。”陆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和急切,“他的为人很复杂,非常复杂!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招惹的!”
孙佳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她的沉默给了陆景勇气,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你知不知道,他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