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过,又被孙佳悦最后那句“留校计划”戳穿了肺管子,疼得他眼前一黑。
他狼狈地看了一眼孙佳悦冷若冰霜的脸,又看了一眼李美娟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什么也没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撞了出去,拎着的网兜狠狠磕在门框上。
“砰”的一声,一个红艳的苹果应声滚落,沾满灰尘停在泥地里。
他脚步一滞,眼角余光瞥见孙佳悦抱臂看来的嗤笑,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暮色里,背影仓皇如丧家之犬。
孙佳悦盯着他消失的转角,靠在刚关紧的门板上,胸腔里那口强撑的气才缓缓吐出。“嫂子,别理他。”
她转过身,脸上的冰霜化开一丝,接过李美娟手里冒着热气的面碗,“我来端,小心烫。”
李美娟看着她平静得近乎异常的侧脸,刚才怼人时那股凌厉劲儿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
她想起刚才林建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狰狞,心里直打鼓:“那林建国...刚才眼珠子都红了,妹儿,这么撕破脸,他...他会不会背地里使坏?”
孙佳悦坐到小木桌前,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嫂子你说得对,狗改不了吃屎。”
吸溜一口面,热汤滚进胃里,驱散了门外的寒气,
“他能使什么招?无非是想办法抹黑我,或者借他那点可怜的门路施压。让他来。”
“可是妹儿,”李美娟挨着桌子坐下,声音压得更低。
“那个白家食府...我刚去接热水,听开水房的王婆说,那个管事儿的,是区工商局刘副局长的小舅子!这...咱拿啥跟人家比关系?这不是来头不小,是上头有人啊!”她脸上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孙佳悦咀嚼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手指在粗糙的木桌边缘轻轻敲了一下,眼神望向门外沉沉压下来的天色。
“有关系又怎么样?”她咽下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砸在铁砧上。
“白家盘踞区里十几年,盘根错节,校长他们真想改革,也得掂量掂量硬骨头好不好啃。公开选拔,是块最好的遮羞布。就算内定了白家,表面上也能塞住所有人的嘴。所以...”
她抬起头,眼底的光芒锐利如刀锋,“这次竞标,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赢得让人挑不出半分理来!”
她一定会堵住所有想走后门的歪嘴!
她三两下吃完碗里的面,抹了抹嘴,动作干脆利落:“嫂子,你说得对,咱们得把东西做到最好,让他们挑都没法挑!”
李美娟被她话里的自信和决绝感染,心里的石头落下大半,也笑了:“对对对!咱家妹儿的手艺,那就是金字招牌!谁尝了不服?”
孙佳悦回以一笑,站起身收拾碗筷。
但当她背过身走向灶台时,厨房昏黄的灯泡在她眼瞳深处投下一小片不易察觉的凝重。刘副局长的小舅子...这水面下的藤蔓,远比她预想的更加纠缠复杂。
夜幕无声地笼罩了小院,远处工厂下班的电铃声隐隐传来,更显得院内宁静。这晚的粥饭香、面条热汤带来的平和,如同风暴间隙短暂的风眼。
孙佳悦洗净擦干手,看着窗外浓重的墨蓝。
白家,林建国...所有的麻烦像是蛰伏在夜色里的兽。
她嘴角极浅地向上一勾,那点凝重在眼底瞬间化为沸腾的火焰。
怕麻烦?
她孙佳悦的人生字典里,就没这个字眼。
要战,便战!
哪有光脚还怕穿鞋的道理?
与此同时,沈耀阳的“家”里,也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沈耀阳如往常一般,盘腿坐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
他手里捧着的,是他最不待见的英语笔记。
笔记本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签着三个字——孙佳悦。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三个字,眼神却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眉头罕见地蹙着。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粗鲁地推开。
一个穿着考究,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面容带着几分不耐和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沈耀阳那位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的父亲,京市首富,沈国栋。
沈耀阳的父亲沈国栋他以为很清楚凭借沈耀阳的个人实力,想考上大学基本属于痴心妄想,但这次他收到风色,说他突然考上了年级前50名。
第一反应不会是他作弊了吧。
沈耀阳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目光盯着他。
在他的眼里,这个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沈耀阳的母亲去世许多年了,作为一个人到哪里都格格不入,哪里都不欢迎他。
房间门这时候又被敲了几下。
一个女人脸探出来。
“耀阳,书可以一会再看,先吃点国外运回来的水果。”
这个穿着一身蓬蓬碎花裙,烫着大波浪,戴着各种珠花丝带,手上还配套蕾丝手套的女人,品味差到极致。
这个女人就是当时就是市医院里的护工三儿上位,害得她妈妈离开了那个家时,还不清楚已经有了他。
最让他不能原谅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还离过婚,带着一个拖油瓶怀上了沈国栋的孩子,才上位成功。
沈耀阳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声音更是淬了冰似的。
“不用,我怕脏了我的嘴。”
那女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又被虚伪的笑容掩盖。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是你……”
“是什么?”沈耀阳终于抬眼,眸子里一片寒潭。
“我妈只有一个,早就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沈耀阳!”沈国栋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喝。
他保养得宜的脸上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有你这么跟你张姨说话的吗?”
他口中的“张姨”,正是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张美兰。
“与我何干?”
他慢慢地将视线从英语笔记本上移开,直直地看向沈国栋。
“我只知道,我妈是被谁气死的,被谁逼走的。”
他的目光像淬毒的刀子,直直射向沈国栋,又冷冷扫过那个女人。
张美兰被他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沈国栋身后缩了缩。
沈国栋被他看得心头一梗,强压下怒火,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我听说你这次考试,进了年级前五十?”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沈国栋眯起眼,审视着这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儿子。
“你最好老实交代,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在他看来,沈耀阳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突然开窍,绝无可能。
“嗯,一不小心抄成全年级前20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