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妖人！\"陈阁老从假山后转出，手中铜镜直照陌尘面容，\"陛下明鉴！老臣……陛下？\"
玄霜帝君不知何时出现在阵眼处，龙袍上金线绣的龙纹竟在游动。他轻抚琴案上的焦尾琴，叹道：\"可惜了这把好琴。\"抬眸时，眼中金芒照亮整个庭院，\"陈爱卿可知，弑神是何等大罪？\"
\"神……？\"陈阁老手中的铜镜\"当啷\"落地，镜面映出陌尘的真容——雪发飞扬，红黑异瞳如日月同辉，周身环绕着银色咒文。
沈晏却笑了。他捂着流血的肩膀靠在陌尘怀中，指尖轻触那些浮空的咒文：\"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话音未落，阵中突然窜出九条黑气凝成的锁链，直取陌尘心口！玄霜冷眼旁观，沈晏却猛地将陌尘推开，自己却被锁链贯穿胸膛。鲜血喷溅在陌尘雪白的长发上，与三千年前昆仑巅的场景重叠。
\"神君……快走……\"沈晏倒下的姿势都与前世一模一样。
陌尘体内的神力彻底暴走。他抱住沈晏的刹那，天空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雨滴在距他三尺处凝成冰晶，落地时化作无数细小的符咒。冷泉斋的地面开始震动，假山崩裂处露出块青铜碑——正是昆仑失落已久的\"三生石\"！
\"原来在这……\"玄霜帝君突然大笑，\"师弟啊师弟，你消除他记忆千次，他却总能想起来——\"他弹指将雪莲花瓣射入沈晏伤口，\"因为你们的魂魄……早就刻在三生石上了！\"
陌尘跪在雨中，看着沈晏的血渗入三生石。碑文渐渐显现，记载着一段被抹去的历史——昆仑神君陌尘与凡人书生沈明卿，曾在天道面前立誓结为道侣。而\"同生契\"不是情咒，是逆天改命的禁术！
\"你想起来了？\"玄霜的龙袍在雨中纹丝不湿，\"当年你为让他成神，偷用禁术分他半神格……\"他忽然掐诀唤出刑神剑，\"却害他被天罚劈得魂飞魄散！\"
陌尘的银丝面具在雷光中粉碎。他俯身吻住沈晏染血的唇，将千年修为渡了过去。三生石发出刺目强光，映出两人纠缠三世的魂魄——每一世，沈晏都为他而死；每一世，他都亲手消除爱人的记忆。
\"这次……我不会再忘了——\"沈晏在强光中睁开眼，右眼已变成与陌尘相同的异瞳。他心口的\"廉\"字咒印化作金线，与陌尘心口的相连，在雨中织成一张巨大的命网。
玄霜的刑神剑劈到半空突然停滞。他望着命网中浮现的星图，脸色骤变：\"你们竟然……改了天命？！\"
陌尘抱起沈晏，白发与黑发在风中纠缠。冷泉斋的废墟上，三生石显露出最后一行碑文：
\"昆仑历九千八百岁，神君陌尘散尽修为，换书生沈明卿轮回转世。然天道无情，命其历劫千载，方得重逢。\"
\"所以这千年……\"沈晏染血的手指抚上陌尘脸颊，\"你一直在找我？\"
雨停了。陌尘的泪坠在沈晏心口，将那处伤痕化作了金色的神印。朝霞穿透云层时，玄霜帝君已恢复人皇装扮，只是手中多了一卷刚从三生石上拓下的命簿。
\"师弟，你可知改命的代价？\"他弹指将一片雪莲化作诏书，\"从今日起，沈爱卿要入国师府为质……\"
陌尘的红黑异瞳突然变成纯粹的金色。他怀中沈晏的伤口处绽放出雪莲虚影——那是半神格苏醒的标志！
\"不必了。\"陌尘的声音里带着三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温度，\"这一次，我会亲自守护他。\"
宫墙外传来晨钟。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神明的传说，才刚刚揭开序幕……
## 神纹初现
冷泉斋的残梅还在燃烧，沈晏心口的雪莲虚影却越来越盛。金光自他伤口处流淌而出，在焦土上催生出鲜活的莲苞。陌尘抱着他的手臂微微发抖——三千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沈晏体内与自己同源的神力波动。
\"师弟现在松手还来得及。\"玄霜帝君把玩着三生石拓片，龙袍下摆无风自动，\"半神觉醒要受九天雷劫，你这具化身扛得住么？\"
陌尘的红黑异瞳骤然收缩。为避天规，他下界用的确实不是神君本体。怀中沈晏突然痉挛起来，右眼完全化作金色，眼尾浮现出与陌尘如出一辙的冰裂纹。
\"啊——！\"
沈晏的惨叫让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同时惊逃。他背部弓起，官服裂开处露出正在成形的神纹——是昆仑巅的雪莲缠剑图，与陌尘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天空骤然阴沉，云层中雷光如游龙窜动。
\"第一道。\"玄霜负手望天，\"还有八道。\"
陌尘雪白的长发在雷暴中飞扬。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以神血在沈晏眉心画下避雷咒。当年昆仑巅，沈晏前世为他挡箭；如今他要替沈晏扛下这九天雷劫！
\"轰——！\"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陌尘用后背硬生生接住。雷光穿透他的胸膛，在触及沈晏前被心口的\"廉\"字咒印吸收。剧痛让陌尘喉间涌上腥甜，但他抱紧沈晏的手纹丝不动。
沈晏在剧痛中睁开金瞳。映入眼帘的是陌尘被雷火灼伤的侧脸，和记忆中三千年前昆仑雪崩时的画面重叠。他染血的手指抚上陌尘眼角：\"这次……换我……\"突然翻身将陌尘压在身下！
\"沈明卿！\"
第二道雷劫劈在沈晏背上，将才浮现的神纹劈得血肉模糊。他却笑了，嘴角溢出的血滴在陌尘脸上，烫出一个个金色小莲：\"原来……雷劫这么疼……\"第三道天雷接踵而至，沈晏的脊骨发出可怕的断裂声。
陌尘的异瞳泛起血色。他掐诀召来本命剑\"雪刃\"，剑光化作屏障暂时隔开雷云。趁这喘息之机，他撕开沈晏残破的衣衫，掌心贴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同生契，开！\"
金光暴涨。两人心口的\"廉\"字咒印同时浮到空中，化作无数金线交织成茧。第四道天雷劈在光茧上，竟被反弹回去击散了部分雷云！
\"有意思。\"玄霜帝君不知何时坐在了完好的西廊下，手中多了把冰玉酒壶，\"'哀魄'化盾，'爱念'为刃。师弟，你这禁术倒比师尊教的实用。\"
陌尘无暇理会嘲讽。光茧中的沈晏正在发生惊人变化——伤口处新生的血肉泛着珍珠光泽，断裂的脊骨被金线重新接续，右耳垂长出与陌尘相同的冰晶坠。最惊人的是，当他痛苦呻吟时，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符咒！
\"第五道！\"玄霜突然厉声提醒。
这道雷劫比前四道加起来还粗。光茧被劈得凹陷，陌尘的雪刃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沈晏突然睁眼，金瞳中闪过陌尘从未见过的古老咒文。他抬手向天，竟将第六道雷劫引到自己掌心！
\"沈明卿！你疯了？！\"陌尘想去阻拦，却被光茧弹开。凡人躯体直接触碰天雷，无异于飞蛾扑火。
沈晏的掌心皮肉瞬间碳化，露出森森白骨。但他死死攥住那道雷光，任由电流在体内流窜。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中，他咧开染血的唇：\"看……我能帮你了……\"
第七、第八道雷劫同时落下。陌尘再也顾不得反噬，雪白长发突然变成火焰般的赤红——这是动用本命精元的征兆！他并指为剑划开心口，一滴璀璨如星的神血浮现在指尖。
\"以吾神格为誓。\"那滴血没入沈晏眉心，\"换尔半神之躯！\"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时，整个冷泉斋被强光吞没。玄霜帝君的龙袍终于被气浪掀动，他眯眼看着雷光中相拥的身影，轻声道：\"终于……成了。\"
强光散去，焦土上盛开着一片雪莲。花心处，沈晏缓缓坐起，周身流转着珍珠色的神光。他心口的伤痕化作金色莲印，与陌尘的再无二致。当他看向陌尘时，左眼仍是凡人的漆黑，右眼却完全变成了神族的金瞳。
\"陌……尘……\"他的声音里带着三重回声，像是三个时空的自己在同时开口，\"我记起来了……全部……\"
陌尘的赤发重新变回雪白，面容却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他颤抖着想去碰沈晏的脸，却在即将触及前缩回手：\"你的神力还不稳定……\"
话未说完，沈晏已经抓住他的手腕贴在自己脸颊。新生的神纹在相触处发烫，沈晏的眼泪滚下来，在腮边凝成冰晶：\"这次别再消除我的记忆……求你……\"
一滴神泪从陌尘下颌坠落，在焦土上开出并蒂莲。三千年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将沈晏拥入怀中，两人的长发在风中纠缠成星河。
\"咳咳。\"玄霜帝君用剑鞘敲了敲廊柱，\"百官快下朝了，你们确定要这副模样见人？\"
沈晏这才发现自己的官服早已灰飞烟灭，此刻周身只萦绕着淡淡神光。而陌尘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银丝面具粉碎后，那张与国师身份完全一致的真容再无遮掩。
\"师兄。\"陌尘突然转向玄霜，行了三千年未曾用过的昆仑礼，\"请给我们一个时辰。\"
玄霜眼中金芒闪烁，忽然弹指将龙袍外氅披在沈晏肩上：\"朕可以装瞎。\"他转身时，袖中滑落一块刻着\"廉\"字的玉牌，\"但陈阁老的余党不会。\"
玉牌落地化作齑粉，浮现出皇城各处的景象——玄阴观道士正在太常寺焚表告天；御史台门口聚集着请诛\"妖人\"的士子；而国师府内，十二名黑袍法师围坐在陌尘的神像前，手中红线缠满了写有沈晏生辰八字的草人！
\"噬神蛊？\"陌尘红黑异瞳骤缩，\"他们怎么会有昆仑禁术？！\"
沈晏却按住他掐诀的手：\"我来。\"他右瞳金光大盛，空中突然浮现三百个名字——正是乱葬岗那些河工！每个名字都化作火鸟，朝皇城各处飞去，\"血债……该清了……\"
玄霜帝君望着火鸟远去的身影，忽然道：\"沈爱卿可知，为何你心口咒印能存续千年？\"不等回答，他掌心浮现一片冰晶，\"因为有人每年冬至，都在昆仑巅以心头血重绘。\"
冰晶中映出陌尘跪在雪地的身影。三千个冬至，三千次剜心取血，将\"同生契\"刻在永冻冰壁上。沈晏的金瞳剧烈震颤，神光不稳地震碎了几株雪莲。
\"师兄！\"陌尘一把扶住摇晃的沈晏，眼中满是警告。
玄霜却大笑离去：\"申时之前，朕要见到国师府的请罪折子！\"
日晷指针移向未时，沈晏已经能控制周身神光凝成素袍。但右眼的金瞳和偶尔浮现的神纹，依然昭示着他已非凡人。陌尘用神力修复了冷泉斋的焦尾琴，却在触碰琴弦时被沈晏按住手。
\"最后一曲《雪刃折》，是你弹给我的。\"沈晏指尖流转着细碎金光，在琴尾焦痕处补全了那道残缺的符咒，\"当时你说……这是……\"
\"离别曲。\"陌尘轻抚过新补的咒纹，三千年前的雪夜浮现眼前——白衣书生在琴庐外目送他远去，而这一别，竟是永诀。
沈晏突然拨动琴弦，奏的却是陌尘没听过的调子。琴音如涟漪荡开，所过之处焦土重绽新芽，断壁生出藤花。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心口的金莲印浮到空中，化作小小的人形——是个正在雪中练剑的白衣少年。
\"这是……你？\"陌尘怔怔望着虚影。少年沈明卿的剑招，竟与昆仑剑法有七分相似！
沈晏笑着散去幻影：\"我每一世都会梦见昆仑。\"他忽然凑近陌尘耳畔，\"尤其是……神君在温泉沐浴的画面。\"
\"你！\"陌尘耳尖瞬间红透，这哪是半神，分明是个妖精！
沈晏得逞般大笑，笑着笑着却咳出血来。新生的半神之躯还不稳定，强行施展神力让他心口的金莲印又开始渗血。陌尘急忙按住他后心渡入神力，却被沈晏体内混乱的灵力漩涡搅得气血翻涌。
\"别动。\"陌尘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在两人周围结成结界，\"你体内有我的半神格，需要重新……\"
话未说完，沈晏突然吻住他。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像一把火，烧穿了陌尘三千年修得的清明道心。两人的神力在唇齿间交融，沈晏心口的金莲印突然绽放，而陌尘后颈的雪莲纹也浮现出来，在空气中交织成完整的并蒂莲图。
\"找到了……\"沈晏抵着陌尘的额头喘息，\"平衡点……\"
结界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国师府的十二法师带着噬神蛊赶到，却见废墟上盛开着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并蒂雪莲。莲心处，陌尘正为沈晏束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而当沈晏抬眼望来，那半神半人的金瞳让最年长的法师直接跪倒在地。
\"国师大人……不，神君在上！\"法师们手中的草人突然自燃，\"属下被陈阁老蒙蔽……\"
沈晏轻笑一声。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十二法师的须发瞬间结霜。陌尘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转向众人：\"回去告诉朝堂诸公——\"
\"明日大朝会。\"沈晏接话，右眼金瞳流转着危险的光，\"本官要重审河工案。\"
当最后一缕夕阳掠过宫墙，玄霜帝君在观星台上远眺冷泉斋的方向。他手中把玩着从三生石上拓下的命簿，而身后跪着的，正是白天在国师府做法的大法师。
\"陛下，那沈晏明明已经……\"
\"嘘。\"玄霜指尖浮现冰晶，将法师的嘴冻住，\"好戏才刚开始。\"
冰晶中映出陌尘与沈晏并肩离去的背影。他们脚下，每一朵雪莲都在轻轻摇曳，像是三千年来第一次，有了生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