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露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每一步踩在覆着薄霜的枯草上,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逃离张堡的短暂兴奋,很快被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沉重的疲惫所取代。五人(刘辩、老黄、郑禹、鲁大、唐婉)在稀疏的林木和荒芜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了半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呼…呼…不行了…腿…腿灌了铅一样…”书生郑禹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冻得发青,嘴唇乌紫,连抱怨的力气都快没了。他裹紧了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儒衫,身体不住地发抖。
老黄蜷缩在一块大石后面,用破布条反复裹紧自己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他的旧伤在寒气和潮湿的侵袭下,隐隐作痛。少女唐婉抱着双臂,牙齿咯咯打颤,努力靠近刚刚升起的一小堆篝火。火焰微弱,提供的热量杯水车薪,只能勉强驱散一点眼前的黑暗和湿气。
木匠鲁大是体力最好的,此刻也面色凝重。他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着白气,目光扫过众人狼狈的模样,最后落在同样眉头紧锁的刘辩身上:“公子…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昨夜那风,像刀子刮骨头。咱们这身行头…怕是熬不过去啊。”
刘辩蹲在火堆旁,默默添着捡来的枯枝。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鲁大说得没错。昨夜急行军时还不觉得,一旦停下,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吞噬着他们本就不多的体力和热量。单薄的麻布衣裤根本无法抵御深秋初冬的凛冽寒风。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冰冷的泥水渗入,双脚冻得麻木刺痛。更要命的是,他们从张堡仓皇逃出,除了随身携带的少量干粮(几块硬邦邦的粟饼)、水囊、一些简陋工具(鲁大的小锯、凿子,刘辩削制的木簪等)以及唐婉那个装着紫色花汁和残余硝石粉的小瓶,几乎一无所有。御寒的衣物、被褥,想都别想。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打着旋儿灌进山坳,吹得火苗剧烈摇曳,几乎熄灭。唐婉“啊”地惊叫一声,本能地又往火堆边缩了缩。郑禹和老黄更是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寒冬…真的快来了。”刘辩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铅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干燥而冰冷,这是寒流即将南下的征兆。“这不是冷几天就过去的事。这是会冻死人的严冬。”
他的话像一块寒冰,砸在每个人心头。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具体而恐怖。饥饿尚可忍耐,伤病尚可挣扎,但在这天地之威的严寒面前,他们脆弱的身体和简陋的装备,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公子,可…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啊!”郑禹的声音带着哭腔,“难道要…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闭嘴!公子定有办法!”老黄虽然自己也冻得够呛,但还是沙哑地呵斥了一句,他对刘辩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唐婉也抬起冻得发白的小脸,充满希冀地看着刘辩。鲁大则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公子,你说咋办?俺鲁大这条命是你救的,冻死也跟你干!”
刘辩感受到伙伴们或绝望或期盼的目光,心头沉甸甸的。他不是神,无法凭空变出棉衣棉被。但他脑中储存的知识,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在寒冷的刺激下高速运转。
**物理知识…热传递…保暖的本质是减少热量散失…**
他环顾四周环境:
* **材料:** 遍地枯草、落叶、泥土、石块、少量灌木枝条。
* **工具:** 鲁大的锯子、凿子;自己削制的木器;几块燧石(生火用)。
* **人力:** 五人,体力参差不齐,但求生意志强烈。
一个初步的、简陋的御寒方案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刘辩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坚定,“天无绝人之路。靠山吃山,靠荒野…就靠这荒野里的东西活命!”
他指向周围:“鲁大,郑禹,你们负责收集尽可能多的**长而坚韧的枯草和灌木枝条**!要干的!越多越好!这是我们的‘布’和‘线’!”
“唐婉,老黄,你们负责收集**松软的枯叶、苔藓和细碎的干草**!也要干的!这些是填充的‘棉絮’!”
“公子,你要…编东西?”鲁大立刻明白了刘辩的意图。
“对!”刘辩点头,“光靠身上这层单衣不行。我们要做‘草衣’、‘草鞋’,甚至…‘草被’!用草和枝条编织成厚实的覆盖物,里面填充枯叶苔藓,形成隔热层,能大大减少热量散失!原理就像…鸟的羽毛和兽的皮毛!”
“草衣?”郑禹有些怀疑,“那…那能暖和吗?而且怎么编啊?”
“总比冻死强!”刘辩斩钉截铁,“鲁大,你手最巧,编东西的活主要靠你!我教你几种简单的编织方法,争取今天先弄出几件能裹身的草帘子!”他回忆着前世见过的草编工艺和简单的纺织原理。
“好嘞!”鲁大应道,立刻行动起来。编织是他的老本行(编筐编篓),虽然材料不同,但原理相通。
“还有住处!”刘辩的目光投向背风的山坳深处,“光有‘衣服’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个能尽可能保存热量的‘窝’!不能总露天睡!”
他走到山坳最背风、最干燥的一处岩壁下:“这里地形不错。我们要挖一个**半地穴式的窝棚**!”
“半地穴?”老黄有些疑惑。
“对!”刘辩用脚在地上划出范围,“向下挖进去一尺到两尺深(约30-60厘米),形成一个浅坑。这样,地面以下的部分受地温影响,会比完全露天暖和。坑的四周和顶部,用树枝搭起框架,再糊上厚厚的泥巴,最后覆盖上我们收集的草和树叶!形成一个密封、厚实的‘盖子’!泥巴和草叶都是很好的隔热材料!”
他顿了顿,补充道:“窝棚的入口要小,最好挂上草帘子挡风。里面…我们要想办法弄个**能持续散发热量的东西**!”
“火堆?”唐婉问。
“火堆不能直接在里面烧,烟会呛死人,而且太危险。”刘辩摇头,目光扫过地上的石块,“用**烧热的石头**!把石块在篝火里烧得滚烫,然后用工具夹进窝棚深处,埋在一层薄土下面,或者放在特制的石坑里。石头散热慢,能持续提供好几个时辰的温暖!这就是…最简单的‘地暖’雏形!”他脑中浮现出热容量、热传导的概念。
“烧石头…埋土里…当暖炉?”鲁大听得眼睛发亮,“公子,你这法子…神了!”
“只是理论!”刘辩苦笑,“具体效果如何,得试了才知道。而且,这都需要时间,需要大量人力!我们的动作必须快!在下一场寒流或者雨雪到来之前,必须弄好!”
生存的紧迫感压倒了疲惫和寒冷。五人立刻行动起来。
鲁大和郑禹挥舞着鲁大的小锯和临时削制的木棍,深入更远处的灌木丛和草甸,奋力收割着长长的枯草和坚韧的枝条。唐婉和老黄则像勤劳的蚂蚁,在附近的山坡和林下,仔细收集着最干燥、最蓬松的枯叶、苔藓和细草绒,小心地堆放在选定的窝棚地点旁。
刘辩则开始指挥挖掘。他用一根粗树枝当铲子,奋力挖掘着半地穴。冻硬的土地异常难挖,没几下就震得虎口发麻。但他咬牙坚持着,汗水混着寒气,在额头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每挖开一块冻土,离温暖就更近一步。
时间在紧张的劳作中流逝。太阳挣扎着从铅云中露出惨白的面孔,吝啬地洒下一点毫无温度的光线。寒风依旧凛冽,吹得枯草呜呜作响,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努力。手上磨出了血泡,冻裂了口子,但没有人停下。求生的本能和伙伴们互相鼓励的眼神,支撑着他们。
傍晚时分,初步的成果显现了:
* 一个勉强能容纳五人蜷缩的浅坑挖好了。
* 鲁大凭借出色的手艺和郑禹的辅助(递材料),用坚韧的枝条作为骨架,粗糙但紧密地编织出了几块宽大的“草席”,里面塞满了唐婉和老黄收集的蓬松枯叶和苔藓。虽然简陋扎人,但拿在手里,确实能感觉到一丝不同于赤裸空气的“暖意”——那是被隔绝的空气层带来的保温效果。
* 几双厚实的“草鞋”也编好了,里面同样塞满填充物,虽然走起路来笨拙,但至少隔绝了冰冷的土地。
* 一堆大小合适的石块被收集到篝火旁,等待着被烧热。
刘辩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的麻布外袍,裹上其中一块塞满填充物的草席。一股混合着草叶清香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粗糙的草茎摩擦着皮肤,带来些微刺痛。但很快,一股不同于火焰炙烤的、更温和、更持久的暖意,开始从草席与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渗透进来,包裹住他冰冷的躯干。
“有…有用!”唐婉也裹上了一块较小的草席,冻得发青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惊喜地叫道,“真的…暖和多了!比光烤火舒服!”
老黄穿上草鞋,踩在冰冷的土地上,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隔绝感和填充物的缓冲,长长舒了口气:“好…好!公子,这草衣草鞋,真是救命的东西!”
郑禹也裹上了草席,虽然还在发抖,但眼中不再是绝望:“刘…刘兄,你这法子…真管用!”
鲁大看着自己的“作品”发挥了作用,疲惫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
刘辩感受着草席带来的暖意,心中稍定。这只是第一步。他看着那个挖好的浅坑和旁边堆着的树枝、泥土、草叶,又看了看篝火旁待命的石块。
“还不够。”他沉声道,目光望向即将沉入黑暗的天际线,“这只是临时的‘衣服’。今晚,我们要把这个‘窝’也弄出来!有了遮风挡雨、能持续保温的窝,我们才算真正有了对抗寒冬的资本!鲁大,郑禹,跟我搭架子!老黄,唐婉,准备泥巴和糊墙的草叶!天彻底黑之前,我们必须有个能钻进去的地方!”
夜色如墨,寒气更重。但山坳里,微弱的篝火旁,五个渺小却顽强的身影,正与即将到来的严冬,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赛跑。草衣草鞋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而那个正在成形的、简陋的半地穴窝棚,承载着他们活下去的全部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