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市第一医院的特殊隔离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冰冷的金属气息。李晴靠在病床上,脖颈处的银灰色纹路如同冰冷的藤蔓,已悄然攀爬至下颌边缘,在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诡异的脉络。新型生物凝胶抑制层下,细微的搏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深渊的引力正在加强。她左手腕的监控腕带,实时传输着复杂的生理数据流,汇聚在张宇手中的平板屏幕上。
“神经电活动基线波动率上升了17%,共生微晶代谢速率加快,能量辐射峰值…接近上次格陵兰海行动后的危险阈值。”张宇眉头紧锁,声音低沉,“秦明团队的最新评估:你的身体…正在滑向一个临界点。频繁的能量调用和异变加速,让抑制手段的效果在递减。”
李晴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上的曲线,仿佛在看一份他人的报告。“临界点之后是什么?彻底晶体化?还是意识被共生体覆盖?”她的声音没有波澜,带着检察官审视证据般的冷静。
“无法精确预测。”张宇摇头,眼中是沉重的忧虑,“秦明推测,可能是类似‘拉撒路一号’那种绝对稳定的‘容器’状态,但代价是…你作为‘李晴’的意识湮灭。也可能…是能量失控导致的不可逆崩解。” 无论哪种,都是通往存在的终结。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小海牵着爷爷陈大海的手,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孩子脸上的蓝斑几乎消失,但眼神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和超越年龄的沉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小把翠绿的海芦笋嫩芽。
“李阿姨…谢谢…”陈小海的声音很轻,把海芦笋放到李晴床边,“爷爷说…这个能活…你也要活…” 陈大海站在后面,黝黑粗糙的脸上是复杂的感激与担忧,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李晴看着那几株象征新生的嫩芽,又看向陈小海澄澈的眼睛,护臂下的左手手指微微蜷缩。这孩子的生命,是她用滑向深渊的代价换来的。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陈小海的头,指尖传来孩子温热的体温,与她自身皮肤下冰冷的搏动形成刺骨的对比。“阿姨会努力。”她轻声道,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海东市局审讯室。强光灯下,污染治理工地的材料管理员王德福,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鱼,瘫坐在椅子上。面对清洁公司外包合同、张强(投毒者)伪造的考勤记录、以及在他宿舍床下搜出的、残留着微量“绿无踪”除草剂的空瓶和鞋底纹路与现场鞋印完全吻合的工鞋,他的心理防线在张宇精准的证据链轰击下彻底崩塌。
“我说…我都说!”王德福涕泪横流,“是…是鑫隆以前的一个工头,叫刘三…他找到我…说只要在特定时间放‘张强’进工地,再抹掉监控记录…就给我这个数…”他颤抖着比了个手势,“钱…钱在我老婆老家院子的桂花树下埋着…我…我就想着捞点外快…真不知道他是去投毒啊!他说…他说就是去搞点竞争对手的材料…”
“刘三?”张宇眼神锐利,“他现在在哪?”
“不…不知道…他神出鬼没…每次都用不同号码联系我…”王德福眼神躲闪。
“最后一次联系时间?方式?”张宇追问。
“就…就投毒案发前一天!他用…用一个虚拟号发了个加密信息,说‘老地方,拿尾款’…”王德福回忆道,“老地方…是…是城西报废车拆解场后面那个废弃仓库!”
“立刻布控城西拆解场!”张宇对着通讯器下令。现实追查的链条,终于从工地蛀虫摸向了更深的阴影。
物证分析中心,绝对隔离区。气氛凝重如冰。“拉撒路一号”的维生舱被置于多重能量场屏蔽中。秦明和一众专家围在舱外,看着实时监测数据,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她的脑电图…基线波动率正在缓慢提升!”神经电生理专家声音发颤,“虽然幅度极小,但…打破了之前绝对的平直!而且,波动模式…呈现出极其微弱的、类似人类REm睡眠期的特征!”
“共生微晶的能量辐射同步出现低频谐波,不再纯粹内敛,开始与环境屏蔽场产生极其微弱的互动!”能量物理学家补充道,“就像…沉睡的火山,开始有了第一次微弱的‘呼吸’!”
“是‘欧米茄种子’崩溃的冲击?还是李晴意识入侵的残留影响?”秦明紧锁眉头。这种变化,打破了“完美容器”的死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量——可能是复苏的萌芽,也可能是更不可控异变的开始!
“尝试最低限度外部神经刺激!”秦明下令。特制的微电流探针小心翼翼接触维生舱外壁。
嗡…
维生舱内的淡蓝色冷凝液,随着微电流的输入,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舱内女子的眼皮,似乎也随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瞬!幅度比上次李晴接触时更明显!
“有反应!重复刺激!”
第二次微电流输入…
这一次,没有液体的荡漾。
取而代之的是,女子原本安详闭合的眼睑,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并非正常人类,而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银灰色微晶薄膜!没有焦距,没有情感,如同两颗镶嵌在完美人偶脸上的冰冷宝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绝对秩序与初生困惑的精神波动,如同冰冷的涟漪,瞬间穿透了层层屏蔽,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
“她醒了!”惊呼声中带着恐惧。这苏醒,绝非福音!
城西报废车拆解场,弥漫着铁锈与机油的气味。废弃仓库被特警无声包围。张宇带队突入,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狼藉的食品包装和几个丢弃的廉价一次性手机。技术组迅速勘察。
“张队!有发现!”一名警员在角落的油污里,捡起一个被踩碎的塑料药瓶,标签残缺,但残留的名称依稀可辨:“Neurocalm pro” (神经镇静剂pro)。
“还有这个!”另一名警员在废弃轮胎后找到一个揉成团的烟盒,内层锡纸上,用锐器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地址:临港新区,海风路17号仓库b区-4!
“Neurocalm pro…是NNt研究所之前被曝光违规使用的一种强效实验性神经抑制剂!”随行的技术专家立刻识别,“刘三这种底层跑腿的,不可能接触到!这药瓶…像是故意留下的!”
海风路17号仓库…那里是临港新区尚未完成清场移交的、原“海丰冷链”废弃冷库群的一部分!正是当年发现“冰蓝回响”网络的0618冷库所在地!
“声东击西?还是又一个陷阱?”严峰看向张宇。
“查!”张宇眼神冰冷,“通知李晴!我们需要她的感知!目标:海风路17号b区-4!”
医院病房。李晴接到坐标信息,没有丝毫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无视腕带发出的能量波动警告,将意识沉入那片与“秩序”纠缠的感知领域。护臂下的疤痕传来撕裂般的悸痛,脖颈处的银灰色纹路如同被激活的电路,微微发亮。
混乱的感知洪流涌来:铁锈、霉菌、残留的消毒水甜腥、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神经抑制剂气味(Neurocalm pro)!混杂其中,还有一种更隐晦的、如同毒蛇潜伏的恶意和…绝望!
“坐标没错…有活人…不止一个…”李晴的声音因痛苦而断续,“b区-4…深处…有很强的屏蔽…像…当年冷库的弱化版…情绪…恐惧…和…冰冷的麻木…” 她猛地咳出一小口带着银灰色光点的血沫,身体摇摇欲坠,脖颈处的纹路又向上延伸了一毫米,几乎触达耳垂!
“够了!停止!”张宇在通讯器里急吼。
“刘三…可能只是诱饵…”李晴喘息着,强撑着最后的清明,“里面…有更重要的东西…在‘沉睡’…小心…‘净化’…”
通讯中断。李晴脱力般倒在病床上,冷汗浸透衣衫,护臂下的左手皮肤,竟开始浮现出细小的、针尖般的银灰色晶体凸起!
海风路17号仓库b区-4。厚重的铁门被液压破拆器强行撕裂。门内并非预想的杀手巢穴,而是一个简陋、肮脏的“病房”!数张行军床上,躺着几个骨瘦如柴、眼神空洞的男女,手腕上挂着点滴,药液正是“Neurocalm pro”!角落里,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被特警控制——正是刘三!
更令人震惊的是仓库深处,一个用塑料布和废弃保温板搭成的简陋“手术室”!手术台上,连接着简陋维生设备的,赫然是另一个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皮肤下同样流动着银灰色微晶脉络的男子!其体征特征,与“拉撒路一号”高度相似!旁边的工作台上,散落着粗糙的手术器械、几支残留着蓝白色粘稠液体的针管,还有一本破旧的笔记。
翻开笔记,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批次:0618-残次品回收…神经抑制维持…共生微晶植入试验(低纯度)…目标:制造可控‘次级容器’…为‘主容器’(拉撒路一号?)提供生物质备份或…情绪燃料?”
“他们在…用当年遗留的受害者和流浪汉…做低劣的共生体复制实验!”严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方舟残响’的根须…已经腐烂到这种地步了!”
张宇拿起一支残留蓝白色液体的针管,看着里面浑浊的液体,又想起李晴咳出的银灰色血沫,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头顶。“净化”…李晴最后感知到的这个词,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这些“次级容器”,究竟是备用零件,还是…针对李晴这种“不稳定共生密钥”的…某种“净化”工具?
仓库外,警笛声撕破夜空。而医院病房内,李晴左手指尖的第一粒银灰色晶体,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悄然生长了一微米。腐烂的根须被斩断一根,但共生歧路上弥漫的毒雾,正悄然笼罩着每一个靠近深渊的人。检察官的战场,从深海、数据、法庭,延伸到了人体试验的肮脏手术台,而她自己,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名单上最醒目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