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中心,绝对隔离区。空气凝固如铅。维生舱冰冷的弧面倒映着惨白的灯光,李晴沉睡的侧脸在维生液下模糊不清,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刻。屏幕上,代表她生命的曲线依旧低缓而微弱。然而,在军方最高级别授权下,一条无形的、高能量负荷的数据通道,如同通往深渊的索桥,已悄然搭设在维生舱与她体内那被剧毒烙印的混沌感知网络之间。通道的彼岸,是足以拯救千万人、却可能彻底焚毁这座“桥梁”的原子级靶点坐标。
“深度毒理图谱读取协议启动。强度:临界阈值Gamma。目标:次级毒素催化增强枢纽点,绝对分子坐标。”秦明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身后的军方代表面无表情,眼神却凝重如铁。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豪赌。
指令下达。汹涌的数据洪流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狂暴的粒子风暴,沿着共生锚点强行轰入李晴沉寂的混沌感知网络!瞬间,维生舱内平静的维生液如同沸腾般翻滚!抑制单元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屏幕上李晴的脑波线如同垂死的鱼,剧烈地痉挛、弹跳,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死死按在接近平直的底线上!
剧痛!并非生理信号,而是意识深处被强行撕裂、被暴力检索的本能反应!沉睡的混沌之海掀起滔天巨浪,银灰色的能量在束缚具下疯狂流窜,晶体荆棘的幻影在维生液中明灭不定!李晴残破的身体在舱内无意识地绷紧、抽搐,嘴角渗出带着细微银灰色光点的血丝!
“生命体征濒危!能量辐射突破安全上限!请求终止!”医护的声音带着哭腔。
“继续!”军方首席科学顾问的声音冰冷如铁,“坐标未锁定前,不能停!”
数据风暴在混沌的渊面下肆虐。李晴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粒子对撞机的核心,承受着超越极限的撕裂与扫描。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中,那源于剧毒烙印的本能解析力,被逼迫到了极致!混沌的漩涡中心,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银灰色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奇点,骤然亮起!
无数微观的能量共振波纹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密度涌现!它们不再是反馈,而是如同亿万把精准的刻刀,在数据风暴中疯狂地雕琢、定位、锚定!风暴的中心,那个催化增强的枢纽点,其构成原子核的能级跃迁、电子云的概率分布、甚至量子层面的纠缠态…一切信息被暴力地解构、重组、最终凝聚!
“坐标锁定!传输中!”负责解析通道的军方科学家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一组由复杂量子态符号和超弦理论坐标构成的、精确到普朗克尺度的绝对位置信息,如同神谕,从混沌的深渊中被强行拽出,沿着即将崩溃的数据通道,汹涌地注入外部的超级计算机!
瞬间!
“轰!”
维生舱内传来一声闷响!李晴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舱底!左臂束缚具连接处,几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蔓延开来!维生液面剧烈震荡后,骤然恢复死寂。屏幕上,那本就微弱的心跳曲线,在剧烈波动后,拉出了一条令人窒息的、近乎水平的直线!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实验室的死寂!
“心跳骤停!能量辐射失控!快!强心剂!最大功率生命维持!”秦明目眦欲裂,扑到控制台前。
最高检与国安特别协调组,临时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那组来自深渊的、绝对精确的分子坐标正在被超级计算机飞速解析、建模。一个清晰的、代表催化增强枢纽点的三维分子结构模型被构建出来,其脆弱性被精准标注。
“靶点确认!反义寡核苷酸序列设计完成!合成指令已下达生物战剂防御研究所!”操作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宋振国将军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旁边屏幕上物证中心传来的、李晴生命体征骤停的紧急警报画面,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李晴同志的生命。”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她拿命换来的坐标,是这片土地上无数人活下去的希望。”
命令被迅速执行。最高级别的医疗资源向物证中心汇聚。
临港新区军事管制区,核心隔离实验室。沈澜穿着厚重的正压防护服,如同置身于科幻电影的场景。她的面前是一个全封闭的自动化分子合成平台。屏幕上,李晴用生命换来的那个原子级坐标,正驱动着精密的纳米机械臂,在微观世界里进行着神迹般的操作。
一滴取自塘湾村废料层次级毒素的浓缩液被注入反应腔。随后,根据坐标设计的反义寡核苷酸片段(ASo)被精准合成、修饰,如同被编程的微型导弹。在超高倍电子显微镜的监控下,沈澜屏住呼吸,看着那些被荧光标记的ASo片段,如同拥有生命般,穿透毒素分子外围的复杂屏障,无视其他结构,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个被标注为绝对脆弱点的枢纽位点!
“注入完成!”系统提示音响起。
瞬间!监控屏幕上,代表毒素催化增强效应的能量读数曲线,如同被斩断了根基的摩天大楼,陡然暴跌!分子结构模型中,那个被锁定的枢纽点爆发出代表能量崩溃的刺目红光,随即整个催化增强模块如同被抽掉了关键齿轮的机器,彻底瓦解、失效!
“成功了!催化增强效应被瓦解!毒素活性回归基础‘夜莺’水平!”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釜底抽薪!毒蛇被拔掉了最致命的毒牙!
沈澜隔着面罩,长长舒了一口气,汗水浸透了内衬。她看向隔离窗外那片被毒土覆盖的土地,又低头看看屏幕上李晴那个冰冷的坐标模型。希望的光芒,终于刺破了绝望的毒云,但这光芒,是由深海中的静默者,以燃烧自身为代价点燃的。
物证中心,急救室。刺耳的警报声被低沉的仪器嗡鸣取代。李晴的身体被更复杂的维生设备和体外循环系统包裹,如同一件精密而脆弱的仪器。心跳在强效药物和电击下艰难恢复,但波形微弱而不规则。屏幕上代表意识活动的区域,依旧是一片近乎死亡的沉寂。
秦明疲惫地靠在墙上,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他手中拿着刚刚送来的、来自军方情报部门的加密简报。简报内容让他本就沉重的心,沉入了更冰冷的深渊:
“…经对鑫隆厂已故前高管赵某某海外账户及通讯记录深度挖掘,发现其于‘夜莺’废料转移事件后三年内,收到数笔来自境外离岸账户的大额汇款。资金最终流向…指向一家注册于列支敦士登、名为‘灰烬再生’(Ashborn Renewal)的环保科技公司。该公司表面业务为土壤修复,但根据线报及技术追踪,其多个关联实验室涉及…高危生物毒素武器化研究!初步判定,‘夜莺’废料中部分仍具武器价值的核心成分,可能被赵某某秘密提取,通过‘灰烬再生’渠道…流入了国际黑市!”
毒链并未终止!它挣断了腐烂的旧环,却在更深的黑暗里,长出了指向全球的、更加致命的毒刺!周金海们埋下的,是毁灭家园的祸根;而被盗走的武器级毒剂,则是悬在更广阔世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秦明看向维生舱内毫无知觉的李晴。她体内那片被剧毒烙印的混沌之海,是唯一可能逆向追踪、解析并定位那些流散武器毒剂的关键“雷达”。然而,为了获得一个坐标,她已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下一次扫描呢?下一次坐标呢?她能承受几次?谁又有权让她继续承受?
陈大海被沈澜告知,毒有办法被“锁住”了,深层净化的希望大了很多。老人站在隔离区外,看着里面依旧忙碌的防化士兵和巨大的净化设备。他没有欢呼,只是默默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颗干瘪发黑的稻谷——那是当年从西区枯死的稻田里,最后捡回来的几颗谷种。
他走到隔离墙边缘,蹲下身,在靠近排水渠外围、未被污染的新土上,用手指挖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将一颗干瘪的稻谷放了进去,用土轻轻掩埋。
“土地…是有记性的…”老人对着小土堆,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在对土地诉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埋过毒,死过人…这些,都抹不掉…但种子…只要根没烂透…总能再发芽…”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维生中心的方向,沉默良久,“…人…也一样吧?”
静默的坐标在超级计算机的模型中闪耀,指引着解毒的曙光。而流散于世的毒刺,仍在暗处闪烁着寒光。深海的囚徒在生死边缘徘徊,她的静默,是唯一的钥匙,也是悬于头顶的利刃。检察官以身为碑,刻下了救赎的密码,而密码背后,是更庞大、更黑暗的深渊。陈大海埋下的那颗干瘪种子,在微风中轻颤,如同一个渺小而坚韧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