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月升
陈墨是被金属摩擦声惊醒的。
他躺在铸城郊外的废弃铁轨上，身下是半融的沥青，混着铁锈味的血。月光被乌云割成碎片，照见远处山坳里立着座钢铁堡垒——棱角分明的尖塔插满天空，塔身上爬满发光的电路，像条被剥了皮的巨蟒，正渗出幽蓝的荧光。
\"陈先生。\"
阿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靛蓝围裙沾着机油，手里攥着把改装过的扳手——那是用洛无涯的断剑熔铸的，\"老周头说，今儿个的星象......\"她突然噤声，盯着陈墨的右手。
陈墨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下浮着淡金色的纹路，像被焊枪烙上去的电路。那是马尔巴士的\"真实之印\"，刚才在梦里，有个声音对他说：\"亡灵合成师，你该看看，被你藏起来的真相。\"
\"阿昭，\"陈墨按住她的手，\"去通知铸城的守夜人，让他们把锻炉的火熄了。\"他的灵视里，钢铁堡垒的电路正在吸收月光，每根导线都缠着被控制的魂灵，\"今晚，月亮会被吃掉。\"
第二章 机械城
钢铁堡垒的大门是张巨口，由无数齿轮咬合而成。陈墨刚靠近，齿轮突然转动，喷出滚烫的蒸汽。他的骨剑自动出鞘，剑身上的往生咒撞碎了蒸汽，在门面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欢迎，亡灵合成师。\"机械音从头顶传来。陈墨抬头，看见堡垒顶层的观景台站着个男人——穿墨绿西装，戴单片眼镜，左眼是机械义眼，右眼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我是马尔巴士，机械神国的统领，也是'真实'的代言人。\"
陈墨的瞳孔收缩。他能感觉到，马尔巴士身上的\"真实\"之力像根针，正试图刺穿他的灵视。那些被他解放的魂灵、被修复的亡灵术，此刻都像被蒙了层毛玻璃。
\"你藏了太多东西。\"马尔巴士举起右手，指尖射出道蓝光。陈墨的骨剑被蓝光击中，剑身上的往生咒突然扭曲，竟开始吟唱起他从未听过的咒文——那是用机械语言刻写的\"治愈经\"。
\"你看到的亡灵，不过是未完成的机械。\"马尔巴士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用齿轮代替了他们的魂，用机油代替了他们的泪，他们该感谢我，给了他们'永恒'。\"
堡垒深处传来轰鸣。陈墨看见，无数机械造物从地底爬出：带螺旋桨的骷髅、喷火焰的石像鬼、甚至还有长着蝴蝶翅膀的蒸汽巨人。它们的关节处都嵌着块幽蓝的水晶，正是马尔巴士刚才射出的蓝光凝结物。
\"这是'机械降神'。\"阿昭的声音发颤，\"我在古籍里读过......用机械造物替代神明，用绝对的秩序碾碎混沌......\"
马尔巴士的机械义眼突然转动。他的目光扫过阿昭，瞳孔里闪过数据流：\"这位姑娘，你体内有未激活的召唤者血脉。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变成......\"他打了个响指，机械巨人突然单膝跪地，\"变成能掌控这些钢铁的'机械女神'。\"
阿昭后退一步，撞在陈墨怀里。她的手在发抖，但眼神坚定：\"我不要变成怪物。\"
\"怪物？\"马尔巴士笑了，\"你看看他们。\"他指向机械造物群，\"这些曾经的亡灵，现在有了钢铁之身，能战斗、能思考，甚至能永生。你所谓的'自由'，不过是让他们在轮回里受苦。\"
陈墨的骨剑突然发烫。他的灵视穿透了机械外壳，看见那些\"亡灵\"的核心——是被锁在晶体里的魂灵，他们的脸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叫。马尔巴士的\"治愈\"，不过是用机械囚禁了他们的魂。
\"你错了。\"陈墨举起骨剑，\"真正的治愈，是让他们能选择。选择生，选择死，选择记住，或者选择放下。\"
第三章 真实谎
马尔巴士的笑容凝固了。他的机械义眼射出红光，观景台的栏杆突然伸出锁链，缠向陈墨的脖子。\"你敢质疑'真实'？\"他的声音变得尖锐，\"我是机械神国的王，是秩序的化身，你不过是个玩弄亡灵的骗子！\"
锁链越收越紧。陈墨感觉有根冰凉的针扎进他的太阳穴，那是马尔巴士在用\"真实之印\"篡改他的记忆。他看见阿昭的脸扭曲成机械模样，看见铸城的锻炉变成吃人的怪兽，甚至看见自己的骨剑在说：\"投降吧，你赢不了的。\"
\"够了！\"陈墨咬破舌尖，鲜血溅在骨剑上。往生咒的金光突然爆发，烧断了锁链。他的灵视里，马尔巴士的真实之印正在崩溃——那根本不是神纹，是用无数被抹去的\"真实\"堆砌的谎言。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赋予召唤者变身能力？\"马尔巴士的声音开始颤抖，\"因为我偷了他们的'真实记忆'！用他们的悔恨、不甘、未说出口的爱，铸成了这些机械造物......\"他的机械义眼渗出黑血，\"可他们还是在反抗，还是在喊'这不是我'......\"
陈墨的骨剑抵住马尔巴士的胸口。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里全是机械齿轮，却没有一颗活人的心脏。\"你不是在治愈，是在盗窃。\"他说，\"盗窃别人的真实，来填补自己的空洞。\"
马尔巴士突然笑了。他的机械义眼关闭，露出里面浑浊的人眼——那是双被真实之印折磨了百年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当统领吗？\"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三百年前，我还是个铁匠，我的女儿被亡灵拖进了轮回。我想救她，可神说'生死有序'，神说'这是她的命'......\"
他的手指抚过机械巨人，那些晶体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魂灵。\"我偷了神的技术，造了这些机械，想让她活过来。可她不肯，她说'我要做我自己，不是你的机械玩具'......\"
陈墨的骨剑垂了下来。他看见马尔巴士的机械心脏里，刻着张小女孩的照片——和他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她叫莉莉。\"马尔巴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现在还在轮回里，每世都要受轮回之苦。我想救她，可我只会造更厉害的机械......\"
第四章 破局者
堡垒外传来轰鸣。阿昭举着洛无涯的断剑，剑身上缠着所有被解放的魂灵的光。那些魂灵不再是虚影，而是凝成了实体——穿红裙的小女孩、扛锄头的老农夫、甚至还有长着翅膀的天使。
\"陈先生，\"阿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要谢谢你教会他们'选择'。\"
马尔巴士的机械义眼重新睁开。他的身体开始崩解，齿轮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布满疤痕的人类躯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治愈。\"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魂灵，却被阿昭拦住。
\"他们不是你的玩具。\"阿昭说，\"但他们愿意原谅你。\"
莉莉的身影从魂灵群里走出来。她穿着蓝布裙，扎着麻花辫，和照片里的样子分毫不差。\"爹，\"她轻声说，\"你造的机械很厉害，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马尔巴士的眼泪滴在地上。那是真正的血泪，混着机油和铁锈味。他的身体彻底崩解，只留下块幽蓝的水晶——那是真实之印的核心。
陈墨捡起水晶。他的灵视里，水晶里封存着无数记忆碎片：铁匠铺的炉火、莉莉的笑声、还有他自己，在枉死城对陆昭说的那句话：\"真正的秩序，该是让该续的缘续上。\"
\"阿昭，\"陈墨把水晶递给她，\"去把它埋在铸城的老槐树下。\"
阿昭接过水晶。她的指尖渗出金血，那是召唤者血脉觉醒的征兆。水晶在她掌心融化，化作点点荧光，飞向天空——那是被马尔巴士偷走的\"真实\"，终于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晨光穿透乌云。陈墨望着钢铁堡垒的废墟，那里的电路已经熄灭，机械造物们正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用生锈的关节行走，用破碎的声音说：\"我叫......我想......\"
\"他们自由了。\"阿昭说。
陈墨点头。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守界人\"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远处，莉莉的身影站在废墟上，朝他挥手。她的背后，是被解放的魂灵组成的光河，正流向往生界的入口。
\"阿昭，\"陈墨说，\"我们去看看老槐树吧。我想，该给莉莉立块碑了。\"
阿昭笑了。她牵起陈墨的手，两人并肩走向晨光。身后，机械废都的残骸中，第一株嫩芽正从铁板下钻出——那是被压抑了百年的生机，终于重见天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