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时，汪硕掀起遮光板看了一眼。
底下是连绵的云海，白得晃眼，像从未被触碰过的雪。
他慢慢收回目光，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那是池骋去年送他的，上面印着两只歪歪扭扭的绿树蟒，是他们一起画的。
他知道，此刻地面上的三个人，正被他亲手织的网牢牢困住。
他怕池骋忘了他。
汪硕太了解池骋了。
那个人看着张扬，骨子里却带着点钝感，尤其在感情里，总觉得时间能磨平一切。
如果他好好告别，说清理由，池骋或许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在郭城宇的陪伴下慢慢走出来，甚至可能在某天想起他时，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所以他选择不辞而别。
一条“再见，我的爱人”，像一把没插到底的刀，悬在池骋心上。
池骋会想不通，会反复琢磨他离开的原因，会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会抱着那只叫“小醋包”的绿树蟒失眠。
那些未解的疑惑、无处发泄的情绪，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池骋的记忆，让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突然消失的爱人。
汪硕甚至能想象出池骋现在的样子——或许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他留下的某件东西，眼神空茫，像个迷路的孩子。
这种被惦记的痛感，总好过被彻底遗忘。
他怕郭城宇太好过。
郭城宇是池骋最好的兄弟，也是木心捧在手心的爱人。
他活得太顺了，顺到让汪硕觉得刺眼。
凭什么他和池骋在泥里挣扎的时候，郭城宇能守着青梅竹马的爱情，做个置身事外的“好兄弟”？
那个故事，那句“测试”，是他埋给郭城宇的雷。
他算准了木心的敏感。
那个从小被捧在蜜罐里的女孩，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只要让她对郭城宇产生怀疑，再加上郭城宇毫不犹豫奔向池骋的举动，那根刺就会扎进木心心里，拔不掉，剜不去。
他甚至猜到了木心会说“分手”。
骄傲如她，怎么可能忍受爱人心里有个模糊不清的“优先级”？
郭城宇越想解释，越想挽回，就越会被木心当成心虚的证据。
这场由他挑起的猜忌，最终会变成一道鸿沟，横在那对从小长大的恋人之间。
郭城宇该尝尝这种滋味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弄丢了最爱的人，只剩下满心的茫然和悔恨。
他怕池骋会跟郭城宇在一起。
这才是汪硕最狠的一步棋。
他太清楚池骋的性格了，重情，也重义，尤其对郭城宇，总带着点近乎依赖的信任。
如果他走了，郭城宇必然会加倍照顾池骋。
两个失意的人凑在一起，时间久了，谁说得准不会生出别的情愫？
所以他要断了这条路。
他让郭城宇去陪池骋，又逼得木心跟郭城宇分手。
这一切，池骋迟早会知道。以池骋的愧疚感，必然会觉得是自己毁了郭城宇和木心的感情。
那份沉甸甸的负罪感，会像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和郭城宇之间。
池骋会对着郭城宇愧疚，对着木心愧疚，甚至会对着他汪硕留下的影子愧疚。
他会被困在这份愧疚里，既无法靠近郭城宇，也无法真正放下过去。
这样一来，池骋就永远是他的了。
哪怕只是活在池骋的愧疚和思念里，也比看着他奔向别人要好。
飞机开始平稳飞行，广播里传来空姐柔和的提示音。
汪硕从包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最近那些嘈杂的声音又开始冒头，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说他疯了，说他太狠了。
他确实疯了。
被父亲的辱骂逼疯的，被池骋的沉默逼疯的，被那些日复一日的猜忌和不安逼疯的。
他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在这场感情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打开手机相册，屏幕上是去年冬天拍的照片。
池骋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正笨拙地给小醋包喂吃的，阳光落在他发梢，暖得像个幻觉。
汪硕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池骋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病态的满足。
看啊，池骋。
郭城宇失去了木心，你失去了我，而我……至少留住了你的念想。
这场算计里，没有赢家。
可汪硕不在乎。他只要池骋记住他，永远都记住。
哪怕是以这种互相折磨的方式，也要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朝着陌生的国度飞去。
身后是他亲手毁掉的一切，身前是未知的未来。
汪硕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像他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