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归途的阴影
大比结束后的第七个黄昏，青云宗的传讯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当时沈小虎正在藏经阁密室练习“炁”的凝练，指尖萦绕的青灰色气流刚要形成稳定的气旋，整座阁楼便剧烈震颤起来。窗外传来弟子们惊恐的呼喊，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仿佛天空正在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怎么回事？”他扶着晃动的书架，左肩的旧伤在震荡中隐隐作痛。
三天前他才勉强能正常行走，玄尘长老特意叮嘱他不可妄动灵力，可此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让他本能地握紧了拳头。怀中的黑石不知何时变得冰冷，表面那道微不可查的裂纹里，似乎有黑色的雾气在缓缓流动。
“沈师兄！出事了！”执法堂弟子撞开密室大门，脸上沾着未干的血污，“南疆传讯，十万大山的幽影封印……破了！”
沈小虎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他冲出藏经阁时，正看到青云山主峰的护山大阵泛起血色涟漪。西侧的天空被浓郁的黑雾笼罩，那些黑雾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无数扭曲的黑影汇聚而成，边缘处不断滴落粘稠的液滴，落在草木上便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是什么？”有新入门的弟子指着黑雾中隐约浮现的轮廓，声音发颤。
沈小虎的“炁”感瞬间铺展开来，识海中立刻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黑雾里是数以千计的魔物，它们有着野兽的躯体、昆虫的复眼，口中滴落的涎水能腐蚀岩石；更可怕的是一些被黑气缠绕的修士，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僵硬，显然已被幽影之力控制，正机械地攻击着青云宗的防御阵。
“是幽影楼！”玄尘长老拄着拐杖站在山门前，雪白的眉须在风中狂舞，“他们趁着各大宗门主力未归，竟同时对七处封印动手！”
传讯玉符接二连三地亮起红光，每一道光芒都带着绝望的气息：
- 极北冰原的冻土下传来龙吟般的咆哮，万年冰川正在崩解；
- 东海之滨的渔民看到黑色潮水倒灌，所有船只都被拖入海底；
- 天衍宗所在的丹霞山升起狼烟，据说山门已被魔物攻破一半；
- 最令人心悸的是中州皇朝的传讯，寥寥数字却字字泣血：“龙脉受侵，京都告急”。
沈小虎的指尖冰凉。他终于明白，大比时幽影之核碎片的异动并非偶然，那些跨越空间的“归位”意念，早已预示着这场席卷大陆的浩劫。而自己击败赵元昊时动用的黑石之力，或许恰恰成了幽影楼发动总攻的信号——他们在确认“钥匙”已经觉醒。
“陈明静呢？”沈小虎抓住身边的弟子问道。
“陈师姐带着丹神宗弟子去支援西侧防线了！”弟子指向黑雾最浓的方向，“她说要为你守住后路！”
沈小虎抬头望去，只见西侧阵墙上炸开一团冰蓝色的光芒，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暂时冻结了黑雾的推进。那是陈明静的“凝冰诀”，他认得那光芒的弧度，每次她全力出手时，冰晶边缘都会泛起这样的涟漪。
可这涟漪正在快速黯淡。
更多的魔物冲破冰层，黑色的涎水融化着冰晶，被控制的修士则用灵力轰击着阵墙的薄弱点。沈小虎能“听”到冰层开裂的声音，能“看”到陈明静白衣上不断扩大的血渍——她为了节省灵力，竟用肉身硬抗了一记魔气冲击。
“我要去帮她！”沈小虎转身就要冲过去，却被玄尘长老死死按住。
“你去干什么？”老长老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去了只会让她分心！”他将一枚刻满符文的玉简塞进沈小虎手里，“这是《先天炁论》的残卷，当年发现黑石时一起出土的，或许能帮你更快恢复。”
沈小虎捏着冰凉的玉简，看着西侧阵墙上再次炸开的冰蓝光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长老说得对，自己现在连完整的“观微步”都用不出来，贸然冲上去只会成为累赘。可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浴血奋战，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比左肩的伤口更痛。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黑雾深处传来，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爪猛地拍在阵墙上！护山大阵剧烈闪烁，符文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簌簌掉落，西侧防线瞬间出现一道丈许宽的缺口！
魔物如同潮水般从缺口涌入，为首的是一头生着九头的巨蛇，每个蛇头都在喷吐着不同的毒雾。陈明静的冰蓝色光芒被毒雾包裹，瞬间黯淡下去，沈小虎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小静！”沈小虎目眦欲裂，体内的“炁”不受控制地翻涌。
就在这时，怀中的黑石突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意！那道裂纹彻底裂开，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却没有伤害他，反而顺着经脉涌入识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上古战场的残垣、幽影之主的嘶吼、青衫大能以身殉道的决绝……
“钥匙……不可……陨……”
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识海，带着黑石最后的警告。沈小虎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冲出了藏经阁的保护范围，黑色的雾气已舔舐到他的脚踝，正试图顺着伤口侵入体内。
“回来！”玄尘长老将他拽回阵内，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屏障，“你想让幽影楼的奸计得逞吗？他们就是想逼你动用黑石之力，好趁机夺取钥匙！”
沈小虎看着被黑雾吞噬的西侧阵墙，看着那道冰蓝色光芒彻底消失在魔物潮中，识海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可胸腔里翻腾的怒火与担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夜幕降临，青云山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在黑雾中。
沈小虎坐在密室的玉床上，捧着那卷《先天炁论》残卷，指尖的“炁”流却始终无法稳定。窗外的厮杀声、惨叫声、魔物的咆哮声交织成绝望的乐章，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突然握紧拳头，将残卷扔到一边。
“观微步”的法门在识海流转，他开始用最基础的吐纳之法调整呼吸，让“炁”顺着经脉缓慢游走。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剧痛，却也让他的眼神越来越清明——他不能倒下，绝不能。陈明静还在外面战斗，玄尘长老还在坚守，无数修士还在为守护这片土地流血，他这个“钥匙”，必须活下去。
黑雾笼罩的夜空中，一颗暗淡的星辰突然闪烁了一下。
那是沈小虎识海中的精神光点，在绝望的深渊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