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足尖轻点廊檐琉璃瓦，看着脚下翻涌的黑雾化作银蝶消散。
晨雾中的仙宫本该是云纱缭绕的仙境，此刻九曲回廊却像张开巨口的毒蛇。
她捏紧袖中犹带余温的往生灯，耳畔还回响着那句“瑶台钟鸣“的警示。
玉清殿前的千年梧桐突然无风自动，十二道金索从天而降。
马灵悦旋身避开时，看见邹云逸执剑立于云阶之上，雪色衣袂翻卷如鹤翼，眼中却凝着寒霜。
“往生灯交出来。“他的剑尖在青玉砖划出星火，这是天刑司审讯重犯时才用的困仙阵。
梧桐叶簌簌落在两人之间，马灵悦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棵树下，邹云逸手把手教她结剑印时，曾用梧桐叶给她变过会发光的灵蝶。
此刻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正被柳如烟银铃般的笑声寸寸割裂。
“邹上仙可要当心呢。“柳如烟抚着鬓边新簪的紫晶步摇，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邹云逸的袖口，“昨儿夜里巡值的姐妹说，看见马仙使在魔渊结界处...“
“柳如烟！“李玄风突然从云柱后闪出，掌心还沾着炼丹房的朱砂，“你袖口的银磷粉还没擦干净，倒有闲心搬弄是非？“
马灵悦瞳孔微缩。
幻灵之眼悄然开启，柳如烟周身顿时浮现细密的因果线——有根泛着黑气的丝线正缠在邹云逸腰间玉佩上。
当她凝神细看，额间冰莲突然灼痛难当，竟瞧见邹云逸袖中藏着的问心铃表面镀着层月蟾砂！
“邹上仙不妨看看自己的法器。“她强忍眩晕轻笑出声，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银蝶残影正在问心铃周围盘旋，“听说月蟾砂遇到往生灯的灵力，会变成漂亮的绛紫色呢。“
邹云逸修长的手指顿在剑柄蟠龙纹上。
昨夜司刑殿长老将问心铃交给他时，铃铛内侧明明刻着净莲纹，此刻在晨光下却显出诡异的蛇鳞纹路。
他忽然记起柳如烟奉茶时，袖中飘落的银粉曾沾在铃铛表面。
柳如烟脸色骤变，腕间银镯突然化作蝶刃刺向马灵悦眉心。
电光火石间，往生灯的青焰自马灵悦额间绽开，将蝶刃熔成滴落的水银。
那些水珠坠地时竟腐蚀出与地宫相同的蛛网裂痕，有几滴险些溅到邹云逸的衣摆。
“够了！“邹云逸挥袖震开毒液，剑锋却转向柳如烟，“问心铃的事，本君自会请天机镜回溯查验。“
马灵悦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李玄风凑过来要说什么，却被她摇头制止。
幻灵之眼尚未闭合，她清晰看见邹云逸后颈浮现出细小的黑羽纹——和墨渊幻象碎裂时的残片一模一样。
玉简又在腰间发烫，这次传来的是瑶台钟声。
马灵悦抚摸着青砖上逐渐凝固的水银痕迹，突然露出狡黠的笑。
既然有人想用问心铃做文章，她倒要看看当月蟾砂遇到真正的往生灯灵力，会绽出怎样的戏码。
玉清殿的晨雾还未散尽，九重云阶上已聚起十二位仙君。
马灵悦跪在冰玉砖上，看着自己映在砖面上的倒影被纵横交错的金色咒文割裂成碎片。
她听见头顶传来天刑司长老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层水幕般模糊不清。
“...月蟾砂与魔渊蚀骨泉同源...问心铃确被调换...“
柳如烟突然尖叫着扑向李玄风，腕间银镯化作的蝶刃却在半空被梧桐叶绞碎。
纷扬的碎银里，马灵悦看见邹云逸收剑时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晃了晃——那是她上月除魔时从妖兽腹中剖出的灵玉。
“既如此。“天刑司长老的玄铁面具转向马灵悦，“明日辰时，考核殿。“
***
寅时的星子还缀在琉璃瓦上，马灵悦已站在百丈高的青铜门前。
门环上的饕餮兽首突然转动眼珠，喷出的雾气在她手背凝成冰霜。
她摸了摸腰间新换的流云佩——这是李玄风连夜送来的，说是能暂时压制幻灵之眼的灼痛。
推开门的刹那，千万盏青灯次第亮起。
浮空石阶盘旋而上，每个台阶都刻着不同卦象。
马灵悦刚踏上第三步，石阶突然化作流沙，露出下方翻涌的赤红岩浆。
“坎卦转离位。“她额间冰莲闪过微光，足尖轻点左侧悬垂的锁链。
锁链上的铜铃叮当作响，竟在半空拼出个残缺的星图。
幻灵之眼看到的灵气流动突然扭曲，本该是生门的巽位涌出黑雾，凝成墨渊的脸。
暗处的观星台上，邹云逸握紧剑柄。
他看见马灵悦突然撕下袖口布料蒙住双眼，指尖凝聚的灵力却精准刺向震位石柱。
霎时间地动山摇，八根盘龙柱从地底升起，龙睛里射出金光将她笼罩。
“胡闹！“观战的柳如烟撕扯着手帕，“她当这是凡间孩童的九连环？“
邹云逸不语。
他看见金光中的少女十指翻飞结印，发间玉簪迸裂后散落的碎玉竟在半空组成河图洛书。
当最后一片碎玉嵌入乾位龙鳞，整个法阵突然发出凤鸣般的清啸。
“成了？“李玄风扒着玉石栏杆探头。
异变陡生！
本已平息的岩浆突然冲天而起，化作九条火龙扑向阵眼。
马灵悦踉跄着后退，蒙眼的白布被烈焰舔舐成灰烬。
邹云逸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结界震得虎口发麻——这是天刑司特制的窥天镜，能观阵中景象却无法干预。
阵中的马灵悦突然笑了。
她抹去嘴角血痕，竟主动跃入火龙包围。
幻灵之眼在烈焰中变成璀璨的金色，额间冰莲印记渗出鲜血，却在触碰到火龙时绽开朵朵雪莲。
“原来如此...“她颤抖的手指抚过阵纹，“离为火，兑为泽，火泽睽...“
外界听不见阵中声响，邹云逸只看见少女浑身浴火却仍在结印。
当她的血滴在阵眼瞬间，火龙突然调转方向互相撕咬，爆开的火星里浮现出金色篆文——正是墨渊残卷里记载的禁术！
“不对！“柳如烟突然指着窥天镜尖叫，“你们看地面！“
赤红岩浆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黑沼，无数白骨手爪正扒着马灵悦的裙角往上爬。
而她身后逐渐成型的金色篆文，竟开始逆向旋转。
邹云逸的剑鞘突然发出蜂鸣。
他想起三日前检查问心铃时，铃铛内侧的蛇鳞纹路与此刻阵中黑沼的气息...如此相似。
阵中的马灵悦突然转头望向窥天镜方向。
隔着熊熊烈火，邹云逸看见她嘴唇翕动，看口型竟是——
“小心月蟾砂。“
子时的更漏声传来时，考核殿的青砖上已凝满白霜。
马灵悦蜷缩在最后一道阵门前，指尖还捏着半片带血的龙鳞。
幻灵之眼因过度使用变得模糊，却仍能看见阵眼处悬浮的青铜钥匙上缠绕着墨色雾气。
殿外突然响起杂沓脚步声。
“仙君不可！“李玄风的喊声带着回音，“阵未破则...“
青铜门轰然洞开的瞬间，凛冽剑气劈开黑雾。
马灵悦在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邹云逸雪白的衣袂掠过满地冰霜，而他剑尖挑着的，正是柳如烟白日戴过的紫晶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