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门完全展开时,穿堂风裹着涅盘香扑来,马灵悦额前碎发被吹得轻扬。
她抬步跨入门内,鞋底触到青金石铺就的地面,凉意顺着足尖爬上来——这凉意却比不过心口凰契的灼热,像有团活火在皮肤下滚着烧。
“这是...“青鸾的声音卡在喉间,她攥着残卷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因用力泛白。
众人顺着她发颤的指尖望去,鎏金殿宇中央,玄色石碑如巨峰矗立,表面流动的凰文泛着淡金,每一笔都像活了般游移,在地面投下细碎光影。
“是凰誓碑。“青鸾突然松开残卷,任由泛黄纸页在风里翻卷,“古籍里说,凰族立誓时,血脉会渗进碑心,誓言越重,刻痕越深......“她踉跄两步,银簪上的珍珠撞在碑身,发出清响,“这就是最初的地方,所有盟誓的起点!“
红绫的手突然覆上灵悦手背。
灵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裙角,指节发白。“拿着。“红绫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块鸽蛋大的净魂玉,玉身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你刚才凰契震得太凶,我怕反噬。“灵悦这才注意到红绫指尖还沾着之前收符阵时的血渍,已经凝成暗红的痂。
邹云逸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后腰。
他总这样,用最克制的动作传递温度。
灵悦转头看他,他眉峰微蹙,眼底是化不开的关切,却只说了句:“我在。“
幻灵兽原本蹲在她肩头打盹,此刻突然竖起耳朵,金瞳映着碑身的光,尾巴尖扫过她耳垂:“碑里有股老气,比你血脉里的还沉。“
灵悦深吸口气。
净魂玉贴着掌心,凉意顺着脉络漫开,让发烫的凰契稍微安分了些。
她松开红绫的手,一步步走向凰誓碑。
每走一步,地面的青金石便泛起涟漪般的光纹,像在回应她的脚步。
指尖触到碑身的刹那,刺痛从眉心炸开。
灵悦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碑面。
那些游移的凰文突然活了,顺着她的指尖往识海钻——
她看见血色苍穹下,红衣女子与金羽凤凰并肩而立。
女子发间的凤簪闪着与她凰契相同的光,凤凰的尾羽扫过战场,焦土上立刻开出凤凰花。“天地为证,“女子的声音穿透千年尘埃,“我曜灵与凰族共守六界,若违此誓,魂飞魄散。“
画面一转,青袍男子跪在碑前。
他面容与主祭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虔诚。“求始祖允我为誓使,守这碑,护这约。“他指尖刺破掌心,血珠滴在碑上,“若有二心,愿受万火焚魂之苦。“
再然后,画面扭曲如沸水。
青袍男子的脸逐渐与主祭重叠,他握着半块碎裂的凰契,眼中是疯狂的光:“凭什么?
我守了百年,却连块残片都不配拥有?“他将残契按在碑上,黑血顺着刻痕蔓延,“这碑该为我所用!“
“原来......“灵悦的指甲深深掐进碑面,玄石上竟被她抠出五道白痕,“所有背叛,都从贪念开始。“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灵悦这才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脸颊冰凉,而碑身的温度正在攀升——刚才还凉沁沁的石头,此刻烫得她指尖发红。
幻灵兽突然从她肩头窜到碑顶,金瞳缩成细线,尾巴炸毛如火焰:“不对劲!“它前爪扒着碑沿,仰头发出尖锐的啼鸣,“这碑在吸你的气!
你掌心的血......“
灵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下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碑上。
而那些被黑血污染的刻痕,正顺着她的血线往手臂爬,像无数条细小的黑蛇,要钻进她血管里。
“云逸!“红绫的惊呼声里带着哭腔,她扑过来要拉灵悦,却被一道金芒弹开。
邹云逸的剑已经出鞘,剑身泛起寒霜,可当他的指尖触到灵悦后背时,却像触到了熔炉——她的体温高得反常,连仙元都压不住。
青鸾突然抓起脚边的残卷,翻到最后一页:“古籍说......凰誓碑认主时,若血脉不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碑身上的黑痕已经爬到了灵悦手腕,而她的凰契,正在发出刺目的红光。
幻灵兽的金瞳在碑顶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蓬松的尾巴炸成火焰状,前爪死死抠住玄石缝隙,发出破竹般的尖啸:“不对劲!
凰誓碑的能量正在反噬你!
那些黑痕是被污染的誓约之力,它们在顺着你的血线啃噬神魂!“
话音未落,灵悦腕间的凰契突然迸出刺目红光,像是被人攥住心脏猛扯了一把。
她膝盖一软,几乎要栽倒在碑上,额角的冷汗成串滚落,打湿了衣襟。
意识像浸在浑浊的泉水中,明明听见云逸在唤她名字,却仿佛隔着层层雾障——那些黑蛇般的刻痕已爬上她小臂,所过之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连血管都透出暗紫色。
“灵悦!“邹云逸的剑“嗡“地一声震鸣,霜色剑气裹着冰晶凝成光盾,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他指尖按在她后心,仙元如涓涓细流注入她体内,却在触及那些黑痕时被灼得刺痛。“不能让她继续读取了。“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压着极深的克制,眼尾泛红,“这碑的反噬比我想的更凶。“
青鸾的残卷“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跪在石砖上摸索着捡起,指尖抖得几乎抓不住纸页:“古...古籍说,凰誓碑是契约的源头,所有盟誓都以血脉为引。“她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纸页上的朱砂批注被指甲抠出褶皱,“只有真正继承凰誓之人,才能承受它的记忆冲击...可她已经开始了。“她抬头看向灵悦,眼底是说不出的复杂,“一旦开始读取,除非彻底完成,否则会被碑的力量撕碎神魂。“
红绫在金芒外急得直跺脚,先前收符阵的血痂被她抠破,新血珠渗出来:“那怎么办?
灵悦的仙元都快被抽干了!“她想去拽邹云逸的衣袖,又怕干扰他输送灵力,只能攥着裙角原地打转,“云逸哥哥,你不是说过...说过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她吗?“
灵悦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浮沉沉。
她能清晰感觉到黑痕每往前一寸,就有无数细针在扎她的经脉,可更疼的是识海里翻涌的记忆——那些被主祭污染的誓约,那些扭曲的贪念,像一把刀在剖开她最不愿面对的真相。“不能停...“她咬着牙,舌尖尝到铁锈味,“我必须看完...这是凰族真正的历史,是曜灵始祖用命刻下的契约。“
她强撑着抬起手,掌心按在碑上。
被黑痕侵蚀的皮肤与玄石相触的刹那,一道赤金色的火焰突然从她心口窜出——那是属于曜灵血脉的凰火,带着涅盘重生的灼热,“噼啪“两声烧断了几条黑蛇般的刻痕。
凰契在腕间发烫,竟与碑身泛起共鸣,玄石表面的凰文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如星河流转。
“凰誓可承,亦可断。“
一道苍老的女声突然在灵悦识海炸响。
她猛地睁眼,看见碑身上浮现出新的文字,每个字都泛着与始祖记忆中相同的赤金,“这是...始祖的声音?“她心口的灼热感突然变成了一种牵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灵魂深处松动,“难道...凰契还能被彻底斩断?“
邹云逸的手在她后心微颤。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力量在剧烈翻涌,凰火与黑痕的力量正在角力,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的仙元波动如惊涛。
他低头看向她泛白的脸,喉间发紧——她睫毛上还挂着冷汗,却咬着唇笑得极轻,像在说什么他听不见的秘密。
幻灵兽突然从碑顶跃下,落在灵悦肩头。
它的毛不再炸起,金瞳里却多了几分郑重:“小灵悦,你身上有两股力量在争。“它用脑袋蹭了蹭她发烫的脸颊,“一股是始祖的誓约,一股...是那个疯老头的执念。“
话音刚落,凰誓碑的光芒突然开始渐隐。
玄石表面的凰文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只留下“可断“二字,在地面投下淡金色的影子。
灵悦缓缓睁开眼,原本清亮的瞳孔中突然闪过一丝幽光——那光极淡,像墨水滴进清水,稍纵即逝,却让邹云逸的呼吸猛地一滞。
“灵悦?“他轻声唤她,手指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鬓角。
她眨了眨眼,回他一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可邹云逸分明看见,在她垂眸的瞬间,眼尾的泪痣下,有一道极浅的黑影闪过,像是谁的轮廓,正贴在她灵魂深处,缓缓扬起嘴角。
凰殿外的风突然大了。
青鸾慌忙去捡被吹远的残卷,红绫蹲下来帮她,嘴里还念叨着要去拿醒神丹。
幻灵兽则跳上碑顶,歪着脑袋盯着灵悦,尾巴尖不规律地晃着——它总觉得,刚才那道幽光,像极了他们在古籍里见过的,主祭年轻时的画像。
灵悦靠在邹云逸怀里,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凰誓碑。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悄然扎根,比之前更隐秘,也更危险。
“云逸。“她轻声说,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袖,“我好像...触到了更深处的秘密。“
邹云逸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望着她眼底未褪的疲惫,又想起那道一闪而过的幽光,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不管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风卷着涅盘香掠过殿门。
灵悦抬头看向天空,阳光透过金箔窗棂洒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突然浮起的阴云——她知道,主祭的故事,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