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庭院的死寂，被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彻底撕裂。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一个身穿锦绣丹师袍的老者，在一众精锐护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踏入了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土地。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倨傲。
他下巴微抬，目光像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甚至没有在那些瑟瑟发抖、如同丧家之犬的叶家长老身上停留一瞬，径直落在了单膝跪地，浑身散发着虚弱气息的叶凡身上。
“你就是叶凡？”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与施舍，仿佛能开口跟他说话，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来人，正是青州丹盟分会长，刘承。
叶凡撑着地面的手掌微微收紧，冰凉的青石板让他混乱翻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他能感觉到，这老头儿的目光像带着钩子，在他身上刮来刮去，尤其是在他胸口的位置，停留了许久。
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天才，而是在看一件稀世的材料。
他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用一种近乎迟滞的动作，撑着膝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像是牵动了四肢百骸的伤口，身体内部的空虚感，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他仅存的气力。
刘承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对叶凡的无视感到明显的不悦。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有点奇遇，也终究是泥潭里的鱼，见了真龙，竟敢不拜？
“年轻人，有点天赋是好事，但太过狂傲，只会自取灭亡。”刘承的声音冷了几分，“你覆灭叶家，手段狠辣，已然触犯了青州城的规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摆出那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的恩赐：“不过，本座念你是个炼丹奇才，不忍明珠蒙尘。今日特来给你一个机会。”
“加入我丹盟，本座可破格许你一个客卿长老之位。今日之事，丹盟为你一力担下。”
话音落下，那几个幸存的叶家长老，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浇得连青烟都没冒起一缕。
丹盟的庇护？客卿长老？
那他们叶家的血海深仇，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叶凡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没有感激，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结了冰的深潭。他看着刘承，就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给你一个机会？说得好像是你赏我饭吃。要不是老子刚才差点爆体，你这老狐狸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下吧？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大门外传来，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像是一块冰，丢进了滚烫的油锅。
“刘会长真是好大的手笔，一个客卿长老，就想把人领回家当看门狗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天青色武服，腰间悬挂着一柄连鞘长剑的女子，正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她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艳，一双凤眼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心。
她的出现，没有随从，没有排场，简简单单一个人，却让那位前一秒还威风八面的丹盟分会长刘承，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像是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
“天武宗……凌玥？”刘承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股子傲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被称作凌玥的女子，压根没理他。她迈开长腿，缓缓走了进来。她的靴子踩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刘承的脸上。
她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叶凡面前，那双锐利的凤眼在他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他那只摊开的手掌上。
那道纤细的金纹，在她的注视下，似乎变得更加妖异。
“有点意思的伤。”她收回目光，终于看向叶凡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欣赏。
“天武宗，核心弟子。宗主亲传功法《天武玄功》任你修习，藏经阁三层以下对你完全开放。”
她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是千斤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你，来不来？”
没有废话，没有利诱，只有最直接、最震撼的条件。
整个大院，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如果说刚才刘承的出现是乌云压顶，那现在凌玥的出现，就是天塌了。
天武宗！
那可是屹立于整个大炎王朝顶点的庞然大物！丹盟虽强，势力遍布天下，但在天武宗这种真正的顶级宗门面前，终究只是一个服务于修士的辅助组织。青州丹盟分会，在天武宗眼里，怕是连个分舵都算不上。
刘承的脸，已经从黑变成了猪肝色。
核心弟子！宗主亲传功法！
这些条件，是他这个小小的分会长，连想都不敢想的！他许诺的客卿长老，在人家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叶凡！你要想清楚！”刘承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再无半分高人风范，“天武宗内竞争何其惨烈！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进去了也是当炮灰！只有我丹盟，才能给你最安稳的庇护，最丰厚的资源！”
叶凡的目光，从刘承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移到了凌玥那张清冷的脸上。
他看到了前者眼中的贪婪与控制欲，那所谓的“庇护”，不过是想把他圈养起来，慢慢研究他身上的秘密。
他也看到了后者眼中的欣赏与平静，那是一种“我们给你平台，能爬多高看你自己”的自信。
安稳的庇护？
叶凡心中冷笑。他胸口那片正在蛰伏的丹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安稳可言。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温暖的鸡窝，而是一座可以磨砺出最锋利刀刃的血肉熔炉。
一个是想把他当猪养，榨干了再杀。
一个是想把他当狼王培养，任其在山林里厮杀。
这还用选？
“我选天武宗。”
叶凡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伤后的沙哑，却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刘承的脸上。
刘承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叶凡烧成灰烬。
“你……你会后悔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充满了怨毒的诅咒，“丹盟的大门，从此对你彻底关闭！你在炼丹一途，将寸步难行！”
叶凡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对着凌玥，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凌玥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倾城的弧度，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幽黑的令牌，随手抛给了叶凡。
令牌入手冰凉，质感沉重，正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武”字，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三日后，城东驿站。”
说完，凌玥转身就走，长发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留下怒不可遏、浑身发抖的丹盟分会长，和一群已经彻底傻掉、不知今夕何夕的叶家长老。
叶凡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
这块小小的铁牌，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是他通往一个更广阔，也更凶险世界的门票。
他将令牌缓缓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青州城，终究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