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
居然还有这种写法!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开篇两句,如黄钟大吕,如天河倒泄,瞬间击穿了时空,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悲壮与豪迈,狠狠撞进了刘文清的灵魂深处!
他痴了。
他活了七十年,自诩阅尽天下文章,却从未见过如此雄浑,如此磅礴的开篇!
他的手,哆嗦得几乎握不住那卷宗,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神品……此乃……此乃万世不出的神品啊!”
他几乎是贪婪地,将目光继续向下移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下面还有惊喜!
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
刘文清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心,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怀才不遇,却依旧傲骨铮铮的狂士,正对着苍天,发出他最不屈的呐喊!
老学士再也站不住了,他捧着那卷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是何等样人……是何等样的胸襟与气魄,才能写出这般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诗篇啊!”
他翻到卷宗的末尾,那里用工整的蝇头小楷,清晰地记载着作者的生平。
“李怀玉,前朝开圣二十三年进士。性情疏狂,屡遭贬斥,其诗文被权相当世为‘悖逆’,斥为‘亡国之音’,尽数封禁销毁。开圣三十年,愤而投江自尽。其友不忍其绝学失传,冒死私藏此稿。”
看完这段文字,刘文清只觉得心如刀绞,为这位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的绝世天才,感到了无尽的悲怆与惋惜。
“李怀玉……李先生……”
“你放心!老夫今日,定要为你正名!定要让你的不朽诗篇,重现天日!”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这卷无价之宝收起,准备立刻入宫,将这份天大的发现,呈报给陛下。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才那个被他训斥的年轻编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这会儿满脸放光,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刚从外面抄录来的诗笺。
“老师!老师!天大的喜讯!”
“京城都传疯了!那位江南来的苏哲苏才子,昨日又在曲江池畔,作出了一首千古绝唱,一首都足以让他名留青史的盖世奇文!”
年轻编修眉飞色舞,摇头晃脑,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崇拜语气,高声吟诵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年轻编修的吟诵声未落,便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他抬头,只见自己的老师,刘文清大学士,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动作慢得像是在举行一场祭奠。
老人没有怒吼,只是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问道:“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们……拾人牙慧,欺世盗名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得年轻编修浑身一颤。
“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刘文清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苏才子的新作,《将进酒》啊……”
年轻编修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
“一字不差……竟是一字不差!”
“噗——”
刘文清猛地将手中的前朝卷宗,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随即,他只觉得喉头一甜,竟是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直直喷洒在了那泛黄的纸卷之上!
“老师!”
几名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刘文清却一把推开他们,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此刻迸发出滔天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无耻鼠辈!文坛败类!”
“窃国之贼,尚有改朝换代之功!而此獠,竟敢窃取先贤泣血之作,盗用亡者不朽之名!”
“此等猪狗不如,欺世盗名之行径,简直是我辈读书人,千百年来,未有之奇耻大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首被鲜血染红的《将进酒》,声音凄厉。
“查!给老夫继续查!”
“把这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翻出来!老夫不信,这无耻窃贼,只偷了一首!”
“老夫要将他所有的罪证,都一一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重阳雅集……好一个重阳雅集!”
“陛下不是要老夫为他寻觅沧海遗珠吗?”
“老夫,这就为他寻来一场,足以涤荡整个大玥文坛,让所有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的,真正的雷霆风暴!”
随即,刘文清猛地站起,将桌案上那份血染的卷宗一把抓在怀里,如同抱着亡友的牌位,嘶哑道:
“备车!入宫!老夫今日,要为天地清理门户!”
他要的,是一道能让他名正言顺,登上那最终审判台的,圣旨!
金笼已备,烈火已燃。
只等着那只被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凤凰,自己一头撞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