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那句“我们之间，早就该两清了”，精准地刺穿了周祈年最后一道防线。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平静无波地拿起自己的包，俯身对懵懂的小姑娘温柔地说：“妈妈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她就直起身，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便径直走向办公室门口，拉开门，身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视野里。
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需要被彻底清理出她世界的旧物。
“爸爸？”小初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手，似乎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巨大而压抑的悲伤。
周祈年缓缓蹲下身，将女儿小小的，温暖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这是他在冰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把脸埋在女儿带着奶香的肩窝，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嗯，爸爸在。”
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深深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只剩下呼啸的冷风，灌入一片荒芜的死寂。
她走了。
又一次，在他的注视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而他，连挽留的资格，都早已失去。
第二天，天气难得放晴，连续几日的阴霾被温暖的阳光驱散，天空是澄澈的蓝。
林笙预约了今天的产检。
她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童可欣。
“笙笙！”电话那头，童可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懊恼：“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边临时有个紧急的拍摄，导演死活不放人，今天不能陪你去做产检了！都怪我，明明早就答应你的……”
林笙听着童可欣焦急的声音，心里暖暖的，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可欣，工作要紧，你已经陪了我很多次了，我很感谢你。”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童可欣语气轻松了些，带着她特有的爽朗和仗义：“我可是你孩子的干妈！陪小家伙产检，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等这小家伙出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他干妈为了他，可是推掉了多少赚钱的机会！”
林笙被她逗笑，无奈地摇头：“好了，知道你最好了，快去忙吧，注意休息，别太累。”
“知道啦！你也是，检查完结果发我看看啊！”童可欣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林笙轻轻抚摸着肚子，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有童可欣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她收拾好东西，下楼准备自己去医院。
然而，刚走出公寓楼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边——是唐聿礼。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清瘦，脸色在阳光下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关切。
看到林笙，他立刻站直身体，迎了上来：“笙笙。”
林笙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带着警惕和疏离：“你怎么在这里？”
唐聿礼看着她戒备的样子，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语气温和却坚持：“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医院产检，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笙想也不想地拒绝，绕过他就要走。
“笙笙！”唐聿礼快步跟上，挡在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就当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尽一点责任，好吗？”
他看着她隆起明显的腹部，眼神复杂，眸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林笙抿紧了唇，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更不想接受他这份基于失忆和愧疚的关怀。
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这样的牵扯。
“真的不用，唐聿礼，我们……”
“就当是给孙姨一个安心。”唐聿礼打断她，抬出了孙蔓：“她知道我今天过来陪你，她很担心你。”
提到母亲，林笙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孙蔓一直很牵挂，虽然因为唐家的事情，母女间总有些隔阂，但那份血缘亲情是无法抹杀的。
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唐聿礼知道说动了，立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语气带着坚持：“上车吧，笙笙，检查要紧。”
最终，林笙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妥协地坐进了车里。
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仅此一次。
唐聿礼见她上车，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连忙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到了公立医院，果然如唐聿礼所料，人满为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复杂的气味，嘈杂的人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
唐聿礼让林笙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等着，自己则拿着单据去缴费窗口排队。
林笙挺着沉重的肚子，站久了确实有些腰酸，她看到不远处有个空位，便慢慢走过去，刚想坐下，一个男人扶着一位孕妇抢先一步挤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那个位置。
林笙蹙眉，语气平静地提醒：“这位先生，这个位置是我先看到的。”
那男人抬起头，见林笙只有一个人，身边没人陪同，顿时底气足了，蛮横地说：“你先看到的就是你的？写你名字了？我老婆怀孕了，累得很，就得坐！”
他上下打量了林笙几眼，见她穿着普通，独自一人，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轻佻和不怀好意，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下次觉得累，就让你老公陪你来啊？看你长得挺漂亮，不会……没老公吧？”
这话语里的恶意和调笑意味让林笙瞬间沉下了脸，她正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再说一遍？”
唐聿礼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手里拿着缴费单，脸色阴沉看向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
那男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但看到只有唐聿礼一人，又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怎么？我说错了吗？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聿礼已经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拳狠狠揍在了男人的脸上！
“啊！”男人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被他扶着的孕妇也吓得尖叫起来。
“嘴巴放干净点！”唐聿礼将林笙护在身后，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捂着脸，一脸惊恐的男人，声音像是结了冰：“和她道歉！”
那男人被打懵了，看着唐聿礼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着和那股迫人的气势，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顿时怂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拉着自己还在尖叫的老婆，灰溜溜地就想跑，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着：“有……有钱了不起啊！这么有钱去私立医院啊，来这里挤什么……”
声音在唐聿礼冰冷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人群里。
唐聿礼转过身，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笙，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笙笙，这里环境太差，我带你去私立医院。”
林笙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和嘈杂的环境，再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她确实感到一阵疲惫和不适，最终点了点头。
到了环境幽静、服务周到的私立医院，一切流程都变得顺畅而高效。
做完一系列检查，林笙拿着b超单，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上面模糊的小小影像，神情有些怔忪，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片子。
唐聿礼去给她倒了杯温水回来，看到她这副出神的样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孩子，注定出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林笙却先抬起了头，将手中的水杯放下，然后从包里拿出钱包。
“今天检查的费用是多少？我转给你。”她说着，就要打开钱包。
这个动作，像一根针，深深刺进了唐聿礼的心。
他定定注视着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笙笙！你一定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你哥哥吧？哥哥为妹妹做点事，需要这样吗？”
林笙的手被他紧紧握住，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凉和轻微的颤抖。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受伤和难过，动作顿住了。
就在这时，唐聿礼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立刻接起：“什么？孙姨晕倒了？在哪家医院？……好，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唐聿礼脸色凝重地看向林笙：“笙笙，孙姨不舒服，被送到医院了。”
“她怎么了？”林笙瞬间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肚子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住了腰。
“别急。”唐聿礼连忙扶住她，语气沉稳地安抚：“我们现在就过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他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的惊慌，心中充满了担忧，但此刻，他必须成为她的支柱。
林笙的心揪紧了，所有的坚持和疏离在母亲可能出事的消息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们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