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城墙,城门吱呀开启,驮着货物的驴车队踏着尘土走来。
车夫拿鞭子抽打着其中一头老驴,刚过城门老驴就不愿意走了,还在不停的叫唤,一副倔强样让车夫烦气了难。
“哎,那边的,怎么还不走?”
站在城门下的兵丁催促着,兵丁的声音没有起到效果,驴车队还是没有往前的迹象。
不清楚情况的兵丁还以为是车夫故意找茬,握着手上的长戈就往车夫身边走,“你是聋子啊,没听见我在说你?”
兵丁的语气不好,车夫也确实着急,头上的汗就没止过,“兵爷,我也不知道这畜生是怎么了,无论怎么打都不走,我这也是没办法。”
车夫说的这些可不是兵丁关心的,他举起长戈拍了拍驴的后背,“唉,畜生,赶快走,要不然爷杀了你吃肉!”
这话不知吓没吓到驴,反正是把车夫吓到了,这里的每一头驴都是他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平日里打都不舍得用力呢。
“我跟你说,待会县老爷的马车到了,你还没走的话,我看你怎么办。”
本来就害怕的车夫被兵丁的这一句话说得都腿软了。
刚举起鞭子,还没打下去,驴就又叫了起来,与之前不同,这次驴叫了之后既然往前走了。
驴往前走,也让车夫看见了驴身边站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这驴是你叫动的?”
车夫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刚才自己抽那么多鞭都没能让驴动,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本事。
乐禧把手里的豆子往驴前一撒,“这驴是饿了。”
车夫想起今早这头驴真没吃多少东西,连忙鞠躬感谢,迈着小步继续赶着驴车。
杵着长戈的兵丁倒没有露出车夫那样佩服的表情,他不懂牲畜,“诶,你也赶快走,县老爷的马车就要来了。”
兵丁说完,身旁就有一辆马车,车身由上等的红木打造,四角雕刻着精美的瑞兽图案,看起来就气度不凡。
在县城里,没人不认得县老爷的马车,兵丁也一样,他放下了刚才的高傲劲,面对着马车行礼。
马车帘子被掀开,车内的人走了下来,进入人们视野的不是潭县县令,而是他的六子纪道平。
跟在车后的下人挥挥手让兵丁离开,兵丁也是识相,起身后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跟我来。”
纪道平走到乐禧身边,语气平淡,跟在身边的下人也不感到有何不妥,纪道平平日就是如此,对什么人都是冷冷淡淡。
下人们跟着纪道平进到了一处酒楼,不是饭点,大堂内的人不多,就算是坐着也不一定吃饭,可能是谈事,桌上只摆着茶杯。
这是最近新开的,下人们听说这里的老板是县里的大人物,就是不知道是谁。
酒楼的掌柜自然是认得纪道平的,他赶忙放下手中的账本上前接待,“六爷,房间已经为您备好了,菜品您看要不要点?”
哪怕是客人再多,各个酒楼都会留出一两间包厢,为的就是当官的来这也能马上入座,别说惹当官的,他们就连让当官的不开心都不敢。
“你自己定吧,不要太差就行。”
纪道平不像那些富家公子,他对吃没太多要求,能招待客人就行。
进了包厢,让下人们都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他与乐禧,纪道平这才叹气坐下,倒了杯茶猛灌入口。
“你不会又被县老爷教训了吧?”
因为是刚来,壶里的只是水,没有茶叶,纪道平口中的苦涩又泛起了。
“他去郡里了,最近几天都不在,”纪道平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不知道是不是有事,离开前都没让人给家里报信。”
纪道平是不关心纪县令的公事的,他只担心他惹事了家里人真的遭殃。
“已经是邻县的水患吧,听说死了上百人,淹了好几条村,眼看就要播种了。”
半个月前乐禧就听说了,今年的水患要比之前的要凶,这可让她发愁。
纪道平没当过农民,不能感同身受,他只是看见乐禧露出伤心的神情,才意识到有可能真的很严重。
“你家里有消息吗?”乐禧很少跟纪道平提起家里的事。
她没回答,只是默默的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看了没到一会乐禧就觉得无趣起来。
纪道平也大概知道了答案,他拿起腰间挂着的香囊,“这是我母亲昨日给的,送你了。”
乐禧没有像往常那样收下,而是盯着香囊说道:“你母亲给你时,是不是说这是祈福祈来的?”
纪道平拿着香囊的手一僵,心里想着他怎么知道的。
“余叔也给他女儿求了一个,还让我也去求,我嫌麻烦就没去,这几日我都要在家里练字,大概不会出来。”
余叔是乐禧的房东,自从来到县城定居,她就一直租住在余叔的房子里。
“我在北城有一处院子,前几天我二哥送我的,你搬过去吧,那里可比余家的院子安静多了。”
当初乐禧选择住在余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便宜,余叔是做兽医的,后院里每天都会有牛羊驴等动物的叫声,几乎只要待在屋里就能听见,纪道平也去过,他实在是不知道乐禧是怎样心无旁骛的读书的。
“我习惯了余家,再说了,你我已经不似小的时候了,再过几年你都可以娶妻了,要是你的院里有个女子,那像什么话。”
换做往日纪道平早就打断了乐禧的话,这次不知为何没出声。
他们年龄也确实不小了,明年春天一过,纪道平就快弱冠,乐禧也要去参加会试,要问乐禧今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中解元。
纪道平沉默了许久的,久到乐禧都以为他们结束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能住进去,旁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为你撑腰。”
这些年纪道平没少照顾乐禧,起初离家,乐禧身上的钱没两年就花光了,只能到县城里干些粗活,在镇上怕被熟人认出,她不想要爹娘担心。
到了县城也没好到哪里去,每天回到余家累到笔都抬不起来,也是因为这个,乐禧第一考乡试没过,她深知自己的问题,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只能找到纪道平帮忙。
起初乐禧只向纪道平借三十两银子,只要够她生活到三年后的乡试就行。
可自从借钱后,纪道平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给乐禧送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时她那小屋里都快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