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瑶,你……你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呀?好香啊!”一个扎着总角、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忍不住凑了过来,吸了吸鼻子,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这是我亲手做的绿豆糕!”小英瑶一脸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她大方地打开食盒,将里面那些可爱的小兔子、小金鱼,一一展示给众人,“你们尝尝看?”
孩子们立刻便一拥而上,你一块我一块地,将那几盒绿豆糕分了个干干净净。
“哇!好好吃!比我家里厨子做的芸豆卷还好吃!”
“这个是薄荷味的!好清凉啊!”
“我这个是玫瑰花的!香香的!”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小英瑶看着大家那满足的模样,听着那一句句真心的夸赞,她那颗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觉得,自己昨日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日的辛苦,在这一刻,全都值了。
可就在这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馋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一个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袍、腰间挂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长得眉清目秀,脸上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倨傲的锦衣小公子,正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他便是当朝太傅文正公的嫡长孙,文逸轩。文家世代书香,最是讲究那“君子端方,非礼勿视”的古板规矩。
“文逸轩,你什么意思?”那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护食似的,将最后半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有些不服气地瞪着他。
文逸轩没有理他,他只是迈着他那四方步,走到了何英瑶的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唇角,牵起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当是谁,原来是永安郡主。”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故作老成的叹息,“真是没想到,堂堂的平海王之女,未来的郡王,竟也学那些市井妇人,自甘堕落地,去做那等油烟灶火的卑贱之事。”
他顿了顿,将声音拔高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那语气,像极了平日里教训他的老太傅。
“《礼记》有云,君子远庖厨。郡主殿下,您,可知羞?”
文逸轩那一番充满了说教意味的、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学堂里所有的欢声笑语。
方才还围在何英瑶身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们,此刻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虽不懂什么《礼记》,却也听出了文逸轩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那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更是气得小脸通红,他上前一步,便要替何英瑶出头:“文逸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英瑶做的绿豆糕这么好吃,哪里卑贱了?!”
“粗鄙。”文逸轩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那倨傲的模样,仿佛多与他争辩一句,都是脏了自己的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被当众羞辱了的小郡主身上。
在他们看来,这位平日里虽然聪慧,却也依旧是个爱哭爱笑的娇娇女,被这般指着鼻子羞辱,怕是早就该委屈得哭出来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何英瑶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锦衣小公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不懂事的孩子。
半晌,她才缓缓地开了口,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从容不迫的镇定。
“文逸轩,”她看着他,不卑不亢地问道,“你可知,那句‘君子远庖厨’,究竟是出自何处?其本意,又是什么?”
文逸轩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小郡主,非但没有哭闹,竟还反问起他来了。他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这等问题,又岂能难得倒他?
他立刻便挺起了胸膛,一脸倨傲地答道:“自然是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其意便是告诫我等君子,要远离那充满了血腥与油污的厨房,以免污了眼,乱了心,失了君子之风!”
“错。”何英瑶摇了摇头,她的唇角,缓缓牵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那句话的本意,是说,君子对于有生命的东西,只要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只要听到它们哀叫的声音,便不忍心再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才要远离厨房。”
“圣人所言,是‘仁心’,是‘不忍’,是一种推己及人,泽被万物的慈悲。而非你口中那般,对庖厨之事,对那人间烟火的,鄙夷与轻贱。”
她顿了顿,又上前一步,那双清亮的眼眸,直视着文逸轩那双因错愕而微微瞪大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我再问你,我娘亲,平海王何青云,曾以‘全海宴’,宴请东海大捷之三军将士,鼓舞士气,扬我国威。此事,你可知晓?”
“我……我自然知晓。”文逸轩的气势,弱了几分。
“我娘亲,曾以一道‘麻辣火锅’,在宫中设下‘鸿门宴’,逼出那潜藏在宫中的数十名南疆奸细,为陛下刮骨疗毒,重振朝纲。此事,你又可知晓?”
“我……我也听家父提起过……”文逸轩的声音,更小了。
“那你告诉我,”何青云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那娇小的身躯里,竟是爆发出了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属于王者的强大气场,“我娘亲这等,以‘厨艺’安邦,以‘美食’定国的通天手段,在你看来,也是‘卑贱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