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的目光从巷口老奶奶的身影上收回，落在脚下一块沾着暗紫色痕迹的砖头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鸣渊剑的黑布背带，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
“我……在想异种的事。”
赵岚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你也觉得，这次难陀蛇妖不是结束？”
“是。”
苏清婉点头，语气肯定。
她是火凰枪仙，经历过深渊之眼、玄冰人鱼、直播魅影、狼妖事件，在别人看来，她是高高在上的火焰女神。
她的出现，就代表着希望和强大。
更代表着秩序。
可只有她清楚，这些事件背后隐藏着多深的水。
别的不说，就单从玄冰人鱼的态度，还有深渊对大夏的执念……他们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停手。
半个月前，大夏境内所出现的最强异种，不过是一阶。
而现在，已经是启源境了。
即便是她，也不知道下次会出现什么级别的异种。
可能是开源境？
也可能是更强！
仅凭她一人，能赢一次两次，甚至五次六次。
可能保证一直赢下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便是苏清婉也无法确定。
赵岚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尖转了转：“你很聪明，长城总部也在担心这件事。”
“探测卫星最近在西北、东南两个方向的空间裂缝处，都监测到了异常能量波动，比难陀出现时的波动还要强三倍。”
“三倍？”苏清婉眉梢微挑。
启源境的难陀蛇妖已经让整座城市险些沦陷。
若再来更强的异种。
仅凭现有的天选者和传承者，绝不可能挡得住！
“是的。”
“实话说了吧，最近，猩红裂缝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但我们却没太多时间准备。”
赵岚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疲惫，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就单单是这次对抗难陀蛇妖，长城方面就损失了十七位二阶传承者，三十多位一阶候选者！”
“基层疏散队员更是牺牲了两百多个！”
“现在各个战区都在喊缺人，尤其是能扛事的强者……”
“你，懂吗？”
风卷着碎砖屑掠过，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苏清婉知道赵岚这话的意思。
这是在再次向她递出橄榄枝。
用“局势危急”作为理由，希望她能加入长城。
她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鞋面上沾着老城区的泥土，还有一点没清理干净的暗紫色异种血渍，那是刚才斩断男人脚时溅上的。
“赵队长，我不是冷血的人。”
良久，苏清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却清晰。
“这次难陀蛇妖袭击，我之所以会通知长城，并且答应和长城一起去事发点看看，甚至清剿同化者，并不是因为我想当英雄，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我要护的人……”
“你说的，是你姨妈和那个小孩子？”赵岚看着她。
苏清婉点点头。
“对！我姨妈和表弟阿晋都在这座城市。如果当时我袖手旁观，同化者感染之际，他们……活不下来！”
“这才是我会答应出手的重要因素。”
“我不否认，若我有能力，同样会救其他人。”
“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赵岚，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如果有一天，灾难不再是‘护着她们的同时，也能顺便救别人’，而是要我在他们和更多人之间选一个……”
“我会毫不犹豫选他们。”
“赵队长，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赵岚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指尖的烟转得慢了些。
显然，是示意苏清婉继续说。
“我从小就没了父母。”
苏清婉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穿透了断墙，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我爸是消防员，在我出生那年救一场大楼火灾时没出来，我妈受不了打击，第二年就生了重病。”
“走的时候，我才两岁。”
“是姨妈把我接回老城区的。”
“那时候她孤身一人带着阿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从没让我饿过一顿。”
“冬天我脚冷，她会把我的脚揣进她怀里捂。”
“我上学交不起学费，她凌晨三点就去菜市场批菜，冻得手肿得像馒头，也要凑够钱给我报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阿晋小时候体弱，有次半夜发烧到四十度，老城区没救护车，姨妈背着他跑了三公里去医院，路上摔了两跤，膝盖破了都没敢停。”
“后来阿晋考了年级第一，拿着奖状跑回家时。”
“姨妈哭了。”
“她说：我们阿晋以后有出息了。”
“我们……往后不用再受穷了。”
苏清婉抬手，轻轻碰了碰口袋里那张裂了相框的全家福。
指尖能摸到照片边缘的粗糙质感。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
“她们，真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这人，没什么太大的理想，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
“赵队长，你先前的那番话，如果放在十年前，有人跟我说‘加入长城当英雄，能保护更多人’，我会眼睛都不眨地答应。”
“甚至不用十年前，五年前，也一样！”
“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能扛得住，说不定还能让姨妈和阿晋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
苏清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握过菜篮子，握过铅笔，也握过唐刀。
掌心有老茧，也有刀痕。
“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做梦的孩子。”
“我知道‘英雄’这两个字，人前光荣，可背后……是随时可能丢掉的性命，是永远无法预料的危险。”
“我不敢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我赌不起失去姨妈和阿晋的风险。更赌不起自己死后，她们会怎么办……”
“我只想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看着阿晋考上大学，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姨妈能安安稳稳地养老，每天早上还能去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晚上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对我来说，比当英雄重要一万倍。”
“我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去扛‘守护天下人’的责任了。哪怕我知道，或许我并没有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