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王府的人早到一步,把人接走了?”虞瑾心里一急,脱口问道。
“不。”贾肆摇头,神色凝重间,更是颇多困惑。
他道:“我们找去凌云谷的澄明书斋,那里的确是大儒司空简的隐世之所。”
“赵王的两个儿子自幼在他身边受教,必定情义深厚,所以属下几人遵照少帅吩咐,并未明着求见,而是趁夜潜入。”
“那个地方……”
他说着,略带迟疑,多看了宣睦一眼:“有些邪门。”
宣睦抿唇不语,只待后续。
虞瑾追问:“怎么说?”
“里面暗藏玄机。”贾肆道,“入谷的必经之路和隔断书斋与外界的竹林中,都设了迷障阵法,虽然不算特别机巧,但若是对奇门遁甲之术一无所知之人,必定无法破除迷障再行深入。”
“得亏我们的人里,有涉猎此术的,我们很是费了些周折才得潜入。”
“那书斋里,的确有个号称叫秦涯的孩子,年岁上也和赵王府的小公子相符。”
“因为破阵耽误了时间,就导致我们和赵王府派去接人的使者前后脚到。”
“大小姐您知道,我们以前不常在京中行走,并不清楚那位小公子的长相,本来都做好和赵王府抢人的准备了……”
说话间,他神情越发困惑迷茫。
又继续:“结果没等我们行动,书斋那边先拒绝了赵王府接人的请求。”
这整件事里,谜团重重,又事关重大,贾肆没有故意卖关子:“我们看到的,那孩子明明身体康健,正在书斋读书。”
“他们却对赵王府的人推诿,说孩子的病情尚未痊愈,暂时不宜远行。”
“借口打发了赵王府的人,叫他们不必再来接人,说晚些时候,等小公子的病好全了,他们会负责将其护送回京。”
宣睦问道:“怎么就能确认,那孩子不是秦涯?而非是司空简因秦漾的死,投鼠忌器,找借口不肯放人?”
赵王早年据说和司空简有些渊源,好像是年轻时,有次出京赈灾,正巧游历在外的司空简也流落灾区,奄奄一息,是赵王救了他的命,并且发现他颇有才华,便礼贤下士,在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对他就分外礼遇。
两人同行,司空简跟随他赈灾,观察过程中也觉他性格人品都很不错。
就此,结下不解之缘。
后来,赵王的两个儿子,都是四五岁上,刚能自理懂事了,就送去他身边,请他代为教养。
从小养大的孩子,司空简对他们诸多用心呵护,完全在情理之中。
“赵王府的人,约莫也是这种想法,只以为是老先生不舍得放人,是以并未强求,商量过后就回京复命了。”贾肆表情已然十分难看,解释:“就在我们准备劫走那小公子时,在赵王府的人离去以后,书斋的人却叫他换下青衫长袍,变了个小书童的装扮,他们管他叫阿蕴。”
“属下等人看得糊涂,暗中观察,就发现那书斋里另有一个和赵王世子差不多年岁身量的少年,是书斋里一个打杂的小厮,叫阿芒。”
“而且,属下听闻赵王两个儿子,与他在样貌上是多有相似之处的,仔细观察,那小子与他也半分不像。”
“所以,属下等为免打草惊蛇,就没有轻举妄动。”
“其他人还留在那边,暗中蛰伏观察,属下觉得事态复杂,恐传信不安全,也说不清楚,就先赶着回来,想听听您二位的见解。”
“路上,接到那边一次传书,那小童就一直以‘阿蕴’这个名字,生活在书斋里。”
这些,便是他此行,打探到的全部消息。
虞瑾和宣睦对视,沉默着各自思忖许久。
虞瑾打破沉默:“若贾护卫的推论成立,那就是赵王府的两个孩子,压根就没在澄明书斋受教?并且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周到的找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日常做做样子,冒充伪装?”
“可……如若他们不在青州,又是被送去了哪里?”宣睦也在沉吟。
他脑中有什么线索闪过,向贾肆再度确认:“依着你看,赵王府的人只是做做样子,与他们里应外合的演了一场戏,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贾肆先是摇了摇头,后目光又逐渐清明笃定:“属下觉得……他们的反应不像装的。”
虞瑾觉得无比荒唐,差点气笑:“所以,真实情况是,赵王可能也压根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两个儿子的确切所在?”
皇帝之所以比较看好赵王父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秦漾和秦涯是在当世大儒司空简门下受教的。
司空氏一门,是传承三百余年的名门望族。
前朝时,出过三任宰辅,高官无数,曾经一度繁华锦绣,门庭若市。
但他们家的人,受先祖熏陶,都是有一定风骨和追求的。
所以,在前朝皇族逐渐腐朽堕落,当时身为帝师的司空翀死谏无果后,司空氏一门果断抽身,辞官的辞官,隐退的隐退。
为此,晟国朝廷一度动荡不安。
当时的晟国皇帝又是个残暴不仁的,盛怒之下,对他家后人大肆追杀。
绵延三百余年的兴盛世家,自此分崩离析。
最后存活下来的,或者不止司空简这一支,但延续主支盛名荣耀的,只有他。
后来,大胤朝廷立国建都,皇帝也曾想要请他入仕,却被他拒绝。
说是祖先有遗愿,司空氏一族的后嗣,不会再入仕途。
早些年,司空简年轻身体好时,曾四处游历讲学,留下的策论诗词,都不同凡响,在天下学子间很有名望。
这样的家族,辉煌过,如今看淡了功名利禄,又怀有大才……
皇帝一个草莽出身的皇帝,自然放心他来替自己培养继承人。
且,赵王和司空简相识相交的过程,都是明面上一眼可见的,都合情合理。
现在却说,赵王可能也被骗了?
就离大谱!
宣睦残存的酒意已然逐渐散去,他靠坐在床边,手指缓慢摩挲着腰间佩玉,呢喃:“若是不在司空简处,那么这些年,那两个孩子又究竟去了哪里?”
就因为司空简隐世大儒的身份,所以这些年,谁都没怀疑过这一点。
“想知道?”虞瑾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莫名有些暴躁:“那关键只能是在司空简身上,要不……”
宣睦果断抬手,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那个人在天下学子间的名望很高,这件事本就透着蹊跷,若他背后另有别的牵扯,擅自动他,后果可能不可控。”
虞瑾也不至于冲动至此,就是心里憋闷,随口一说。
她垂眸,重新捋顺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再次找到重点:“毒杀赵王父子的真凶,还是未见端倪!”
秦漾死于非命,秦涯若是回来,难保不会也成为凶手的目标。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这种情况下,在凶手落网之前,秦涯未必就敢回来。”
司空简那边,他们不能擅动,线索就等于断了。
现在他们只能守株待兔,等秦涯现身。
而这个因素,也不可控。
宣睦这段时间,最关心的还是他和虞瑾的婚事,其他各方势力,他就只是叫人盯着他们的动向,也没主动做什么。
此时跟着虞瑾的思路回想,他道:“既然楚王府众人的嫌疑排除,那么能在宴上对他们父子神不知鬼不觉下手的,就只有离他们最近的人。”
杜珺他们是查案,需要真凭实据,才敢说话。
他们私下推断,完全可以只凭臆想。
排除不可能因素,凶手就在剩下的人中间。
即使——
不可思议!
虞瑾心里其实也早有考量,只是她在等秦涯的消息,将来一举击破即可,就没有多此一举去折腾。
“当日赴宴的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三人各自的贴身亲随和婢女,都被扣去了刑部大牢受审,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赵王妃了。”
虽然,她百思不解,若真是赵王妃,她又动机何在?
就因为发现赵王和宜嘉公主有染?就因为秦漾可能是个奸生子?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更不需要去争爵位。
总不能,真就对赵王爱而不得,才发了狂?
虞瑾沉吟着,当机立断:“年节马上过完,楚王府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我去接触一下赵王妃,看能不能瞧出些什么。”
秦涯成了不确定因素,皇帝又不主动去揭他儿子的丑事,那他们就只能另辟蹊径。
宣睦没有否决她的提议。
横竖他现在已经住进宣宁侯府,虞瑾再出去应酬赴宴,他都能光明正大的跟着。
“澄明书斋那边你们做的对,继续盯着看司空简有无异常,莫要轻举妄动,主动招惹。”宣睦又嘱咐了贾肆一句,“这些天你来回奔波辛苦,休息几日去。”
“是!”贾肆领命出去。
院子里,虞瑾和宣睦分坐床沿两边……
久违的尴尬气氛,它又回来了。
好在,很快陈伯就带人过来搬银子。
虞瑾顺势起身:“这床,陈伯您也找间屋子放着吧。”
这个院子,以前是虞常山住的,里面家具一应俱全,本就是有床的。
虞瑾转身走了,宣睦有点舍不得他的床,伸手又摸了摸,到底没有再得寸进尺。
最终——
这张床,当夜还是被搬进了虞瑾房里,把虞瑾原来的床换了出去。
原因无他,整个宣宁侯府,除了几个主子院里的正房,别的屋子,它都抬不进去。
总不能真为了搬张床,就拆墙再砌吧?
而这是宣睦带来的“嫁妆”,放别人屋里也不合适,只能是虞瑾先用着了。
虞瑾这边,忙忙碌碌的清点银子,换家具,英国公府和宣屏那两边则是气急败坏,都在砸东西泄愤。
? ?一更。
?
宣帅:很好,床,你先行一步,登堂入室,替我探探路,我随后就到!
?
床:……我只是张床,突然之间,压力好大嘤嘤嘤!
?
*
?
赵王:咦?我儿子呢?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
宜嘉公主:咦?我儿子呢?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
嗯,传说中的无限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