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的脸上,带着笑意。
可阿蛮看得明白,他在苦笑。
“这几日我在庙里,什么人也没见。不是怕了,是觉得没意思。”
“君侯为何不解释?”
“解释又如何?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不会信。父王正怒着,也不会听。
可我脑子里,却总忍不住想,你会不会也与旁人一样,觉得我是个始乱终弃之人?”
阿蛮抬眼看着他,“那你想告诉我真相吗?”
裴玉愣了一下:“你想知道吗?知道了,或许对你没好处。”
“那位子桑姑娘的死,与你有关吗?”
“有关。”
阿蛮的心一沉,沉默着。
裴玉又道:“但我与她,并非外头传言的那种关系。那些都是假的。”
“既然不是,清晏君就该说清楚,也好叫世人知道。”
“子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为自己开脱。”
他神色戚戚,“阿蛮,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阿蛮的思绪纷扰,她亦不知该不该信他。
他们认识的时间的确不长,她应是不了解他的为人。
可就她所认识的裴玉,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人。
这样的人,怎会与这一桩风月命案牵扯不清呢。
“如果君侯愿意告诉我,我可能会信。”
微风拂过,卷起漫天红叶,落在两人之间。
裴玉认真地看向她,“阿蛮,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有我的野心,也有我想要争的东西。”
阿蛮瞳孔微微收缩,直直看着他。
“子桑不是普通的花魁,她替我办事,是我的暗桩。这些年一直在帮我在达官贵人之间周旋,收集消息。
她的死,我也很震惊。”
裴玉深吸一口气。
“苟且是假,殉情是假,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那些谣言。
可她因我而死却是真的。
其实半月前,子桑已经向我请辞了。她说这些年她倦了,如今她终于寻得良人,想过安稳的日子。”
裴玉怅然。
“我应了她的请求,但以一月为期,才放她自由。
我竟不知她那时已经怀孕了。
若是早知道,我便成全了她,她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裴玉隔了好一会,看向阿蛮:“阿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坏的人。利用一个女子去夺权,你会不会……不理我。”
阿蛮没有回答他,只是复杂地看着他。
裴玉说完也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可阿蛮只是缓缓蹲下身,捡起几片枫叶。
半晌,她起身:“我要走了,清晏君。”
看着阿蛮远去的背影,裴玉站在原地,低低地笑了一声。
等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一道黑色的身影才从枫叶林的阴影走出。
阿七躬身道:“君侯,都安排妥当了……”
阿蛮回到禅房,阿亚便询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以为你迷路了,正想让王公公去找你呢。”
阿蛮将手中的枫叶递给阿亚。
“方才在枫叶林里看得入了神,让你们久等了。”
王寺人松了口气,“咳,回来就好。”
三人又在屋子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来人是引路的老沙门,他双手合十:“施主,方丈此刻有空,可随小僧去前殿见方丈。”
他们跟着老沙门往前殿走,穿过回廊,就到了。
殿内除了方丈外,还有人在。
走近后,阿蛮才看清,居然是燕王后。
她连忙上前行礼:“阿蛮见过王后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吧,真是巧了。本宫今日来谷山庙上香,刚与方丈聊起,就听方丈说有人特意为本宫求平安福。
本宫还在想,谁这么有心,没成想竟是你。”
“娘娘待人向来宽厚,阿蛮感念娘娘,便想着为娘娘求一份平安,愿娘娘福寿安康,万事顺遂。”
燕王后听得眉开眼笑。
“你倒是有心了。既然遇上,也是缘分。等你齐完福,随本宫回宫里坐坐吧。本宫那里得了些你魏国的点心,正好与你一同尝尝。”
*
马车驶入王宫,阿蛮跟着燕王后走进殿内。
燕王后命人上了茶点,她的视线看向阿蛮的小腹。
“阿蛮,你住在东宫也有些日子了,为何肚子一直没动静?”
阿蛮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怯懦道:“回娘娘,近来……近来我也很久没见到公子。”
燕王后眉头蹙起,“他还是总往扶风跑去看那个病秧子吗?”
阿蛮垂下头,王后便明白了。
她放下茶盏:“你啊,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阿蛮委屈,哪里是她抓不住,明明是裴玄心里压根就没有她。
她拿什么抓?
可她却不敢说,若是让燕王后知道自己一点用都没,怕是对她而言,这日子会更难过。
燕王后看着她怯懦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赵公公,你去传个话,就说阿蛮在椒房殿陪本宫,让思远亲自来接人。
若是不来,就让阿蛮留在这里,跟着本宫学规矩。等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回东宫。”
赵寺人领命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裴玄便来了。
燕王后嘴角微微勾起,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裴玄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走进殿内,目光先落在阿蛮身上。
旋即对着燕王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你来的倒是快,怎么,不忙你的应酬了?”
“母后想见儿臣,儿臣自当要来的。只是今日确有应酬,是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回蓟城,儿臣为其接风,实在推不掉。”
“有应酬正好,阿蛮在动工那么久,也该见见世面。
你带她一块去,正好让她看看如何与将军们打交道,也好让旁人知道,她是你未来的夫人。”
“全听母后安排。”
燕王后满意地点点头,对阿蛮使了个眼色。
她凑到阿蛮的耳边,威胁道:“你知道该怎么做,若是这些小事都办不好,本宫可不轻饶你。”
阿蛮看向她,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冰冷。
阿蛮只能垂着头,跟着裴玄上了王青盖车。
马车停在一处朱门院落,门楣上挂着烟雨楼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