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瑜璇抿紧了唇瓣,低垂着脑袋扫着地,不敢看阿爷一眼。
裴池澈见她不语,轻声与斛振昌道:“斛老,是这样的,昨日有圣旨到来,命我裴家二房三房进京。”
“进京,那是要去处理事情吗?”斛振昌转眸与花瑜璇道,“丫头啊,去处理完事情再来阿爷家里住也可以,阿爷能等。”
花瑜璇唇瓣颤抖着,竭力控制情绪,怕被阿爷瞧出端倪,连忙转过身去。
扫完了地,她那抹布擦桌子。
见少女还是不说话,裴池澈又道:“此次进京,是圣上封了我父亲一个爵位,且赐下了府邸。”
言外之意,若圣意没有改变的花,今后裴家二房三房将在京城安家落户。
斛振昌吃了一惊,神情开始落寞,却还是笑着问:“你父亲得了什么爵位?”
“他已被封侯。”
“好好好。”斛振昌迭声道,“好事,好事,老夫在此道声恭喜了!”
裴池澈悄然瞥了眼花瑜璇的背影,脑中搜刮着能说的话,以便显得此刻局面不那么伤怀。
“家父说斛老医术委实高超,他的腿脚已然好了不少了。”
“哪里哪里。”斛振昌摆手,“随便一个药方子罢了。”
说罢,他身形落寞地往屋里走。
侧头瞧见小丫头低着头,他微微笑了,温和道:“丫头啊,京城很大,你去京城后,可别迷路了。”
“阿爷真是老糊涂了,我孙女那么聪慧,一本书都能背得滚瓜烂熟,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他多想说,今后丫头千万不要忘了回云县锦山镇的路,能来看看他这个老头。
花瑜璇终于控制不住情况,丢下抹布,扑进了斛振昌怀里。
她强忍着泪水,不让眼泪滚下,故作轻松道:“阿爷放心,我若迷路,定会问问好心人。”
斛振昌拍拍她的背:“臭丫头这般撞来,阿爷要被你撞倒了。”
“阿爷老当益壮,怎么可能被我撞倒?”花瑜璇在他怀里直起身,言笑晏晏地道,“阿爷,我不会忘记您的,我会每日想您的,您也会想我的吧?”
“臭丫头,阿爷想你作甚?想你言而无信,答应来阿爷家住,却没做到?”
闻言,花瑜璇哇地哭出声:“阿爷,是我不孝,我今日住下还来得及吗?”
斛振昌老眼微湿,颤抖着手帮她抹泪:“不必了,你们要进京,肯定要收拾很多东西。好好准备,千万不要落下什么贵重物品。”
丫头今日若住下,更添伤感。
人老了,受不住如此伤感之事。
他这一生教了多少徒弟,每个徒弟都出师离开,他都没有这般伤怀。
想来,孙女与徒弟到底还是不同的。
“鱼霸屠夫等叔叔,我已经与他们说过,今后他们会抽空来看您。”
“那帮混账东西,老夫才不要他们来看。”
“他们都是好人,阿爷。”花瑜璇带着哭腔的嗓音轻哄着老者,“您老听话,您若不听话,我在京城会担心的。”
斛振昌眼含热泪,这才颔了颔首:“好。”
“阿爷,如有机会,我会回来的。”花瑜璇郑重道,“我想在阿爷膝下,当个乖孙女,您说有这样的机会吗?”
斛振昌摸了摸她的发顶,心底感叹自己年纪大了,这样的机会怕是要没了,嘴上道:“有。”
“阿爷定要长命两百岁,好么?”
“好!”斛振昌忽然有了劲头,“是你自个说的,要在阿爷膝下当个乖孙女。”
“嗯!”花瑜璇伸出手指,“阿爷,咱们拉勾。”
“这丫头。”
斛振昌伸出小拇指与她拉了勾。
“那就一言为定了!”
花瑜璇挂着泪水的小脸笑了。
等她想办法离开大反派,就来阿爷膝下当个乖孙女。
“阿爷再整理几本医书给你,等你到了京城,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阿开。”
“好。”
这一日,小夫妻在斛家用了午膳才回。
花瑜璇手上拎着医书,随同裴池澈出斛家时,斛振昌亲自将他们送出们。
夫妻俩坐上马背,斛振昌冲他们摆手,想到一事,忍不住叮嘱:“丫头啊,到了京城,你最该提防的便是你那父母。”
原本吃了饭,情绪已经稳定不少的花瑜璇眼眶一热:“嗯,我会注意的。”
“好了,你们去吧,路上当心,进京一路顺风。”斛振昌慈爱道,“我老了,懒得去送你们。”
“阿爷不必送。”
见她情绪很不对,斛振昌哼了一声:“你尽管放心好了,阿爷我一个人住,还乐得自在呢。”
花瑜璇颔首,又吸了吸鼻子:“我若到了京城,会给阿爷写信的。”
“好。”
斛振昌说不下去了,摆摆手,先转身回了院中。
花瑜璇瞧见,泪水簌簌而落。
“想哭就大哭。”裴池澈侧头看坐在身后的她,“或者等离开斛家,距离远些再哭。”
省得被斛老听闻。
花瑜璇抱住男子的劲腰,毫不客气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任由泪水源源不断地落在他后背的衣袍,打湿。
一片湿透,她便换个地,再换边脸贴着。
裴池澈不敢骑太快,原先着怎么安慰她,哪里想到自己的后背越来越湿……
偏生她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她哭得无声无息的,身子又一颤颤的,他全感受到了,惹人心疼的同时,又让他郁闷。
她真将他当成擦泪布了?
宅院内。
斛振昌长长叹了气,方才没能落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得了个聪慧懂事的孙女,他多高兴啊。
这样一直高兴下去该多好,偏生孙女要进京了。
京城那个地方,他最厌烦。
想到京城的尔虞我诈……
不行,他得书信一封,先与阿开通个气,让这小子在京城多多关照小丫头。
念及此,斛振昌快步去了书房。
书信很快写罢,装进信封上了封蜡。
准备去往邮驿寄信,脚步经过水缸,瞧见荷叶下正伸着腿脚的甲鱼,不由嗤声:“就你最舒坦了。”
倏然笑了。
说起来这甲鱼还是丫头钓上来的,也算给他留了个念想了。
不对,念想还有一个。
斛振昌抚了抚腰上挂着的钱袋子,很快出了院子,上了锁。
脚步到镇上时,不免经过大鱼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