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应该的。”李志国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
“你的能力，院里都看在眼里。这点东西，是你该得的。”
周逸尘顺着他的话，很自然地开了口。
“主任，正好跟您说个事。”
“过年的时候，我想跟小满回趟她老家，顺便也回我老家看看我爸妈，好几年没回去了。”
“哦？”李志国放下缸子，点点头，“这是好事啊，应该的，应该回去看看。”
他想了想，直接说道：“这样，到时候我给你俩多批几天假，好好在家里待几天。”
“那太谢谢主任了。”周逸尘急忙道谢。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还有个事……是关于我们俩明年的打算。”
李志国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周逸尘斟酌着开口：“明年开春，我就要去市里进修了。”
“市里那边远，坐车得大半天。留小满一个人在县医院，我不放心。”
“所以我们俩商量了一下，打算让她在年底，就先从医院辞职。”
这话一出，李志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
“辞职？让她跟你一起去市里？”
“嗯。”周逸尘点头，“她也想去市里看看，找个活干，等我进修完了，我们俩再一起回来。”
李志国没有立刻说话。
他端起茶缸，手指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其实周逸尘知道，这个决定对科里来说，意味着一下子要走两个人，还是一个顶梁柱医生和一个熟练的护士。
李志国作为主任，肯定要考虑科室的运转。
但他必须提前把这事说清楚。
李志国在内科当了这么多年主任，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他知道，周逸尘这小子，主意正得很，一旦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硬拦，是拦不住的。
不但拦不住，可能还会把人给得罪了。
为了一个护士的名额，把周逸尘这么个宝贝疙瘩给推远了，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他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
手指，又在搪瓷缸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让小江辞职有些可惜了。”李志国摇了摇头。
“小江在咱们科干得不错，业务也熟练。这正式工的编制，现在多金贵，丢了就不好找了。”
周逸尘惊讶的抬起头来，有些没明白李志国的想法。
“这样吧，逸尘。”
“你让小江先别急着打辞职报告。”
周逸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志国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关怀。
“我在市人民医院那边，也认识几个人，多少还有点薄面。”
“我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小江的工作关系，直接调动过去。”
调动？
周逸尘心里微微一动。
这跟辞职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辞职，就是砸了自己的铁饭碗，前途未卜。
调动，那可是端着铁饭碗换个地方吃饭，是天大的好事。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跨地区调动工作，那得是多大的人情和关系才能办成的事。
李志国看出了他的惊讶，摆了摆手。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我就是帮你问问，递个话，具体成不成，还得看人家市医院那边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周逸尘心里清楚。
李志国这样的人物，在这个位置上，他说出口的话，从来都不是空话。
他既然敢开口说帮忙问，那这事，至少就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一股暖流，从周逸尘的心底升起。
“主任，这……”
“这事要是能成，我们俩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
李志国笑了笑，抬手往下压了压。
“坐下说，坐下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重新端起茶缸，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你是我手底下的兵，我这个当主任的，不替你们着想着，替谁着想？”
“再说了，你这一去进修，也是给咱们县医院争光。小江跟着你，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我放心。”
几句简单的话，说得周逸尘心里热乎乎的。
他知道，李志国这是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了。
“主任，那……真是太麻烦您了。”周逸尘重新坐下，语气里满是感激。
“不麻烦。”李志国喝了口热茶，舒坦地靠回椅子上。
“你呢，也别着急，这事急不来，得慢慢运作。”
“年前年后，总会有消息的。”
“你安心工作，把科里的事处理好，比什么都强。”
周逸尘用力地点了点头。
“您放心，主任，我一定好好干。”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
“赶紧回去工作吧，下午还有个全科的业务学习会，你准备一下，上去讲两句。”
“好。”
周逸尘点了点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周逸尘关上门，隔绝了走廊里的嘈杂。
康健民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报纸已经看完了，正拿着一把小剪刀，仔细地修剪着自己养在窗台上的那盆吊兰。
听见周逸尘进来，他头也没抬。
“主任找你，是为了市医院那事儿吧？”
“嗯，提了一句。”周逸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我就知道。”康健民剪掉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慢悠悠地说道。
“这事儿啊，在咱们院里，可算是独一份。”
“那些老家伙，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羡慕老李，能把你这么个宝贝疙瘩划拉到他科里。”
周逸尘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他知道康健民是好意，也是在点他，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和价值。
康健民放下剪刀，转过头，看着周逸尘。
“主任还跟你说别的了吧？”
“没什么，就是临近年关，关心一下我们的生活。”周逸尘回答得很含糊。
康健民活了半辈子，人情世故看得比谁都透。
他一看周逸尘这表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他也没追问。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前程，他这个快退休的老头子，不掺和。
“行吧。”康健民重新拿起搪瓷缸子，“你心里有数就行。”
“咱们科啊，现在就指望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