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一日,承安侯府早早关了门。
因为在丧期,晚上的宫宴自然无需他们出席,顾衍和顾清尘也赶在前一天回到盛京,和长公主商榷后,一行人也来了承安侯府。
——“宫宴常有,错过这一回还有下一回,但本宫要跟女儿团聚,这比什么都重要,皇兄应当理解阖家团聚的滋味,以及本宫对孩子们的疼爱之情吧?”
面对请她赴宴的礼官,长公主如是说。
对于他们的登门,承安侯很是欢迎。
长公主一家下马车的时候,承安侯早已和云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早就想喊你们一起守夜了,但总想着,长公主怕是要入宫,顾大人与长公主伉俪情深,怎么忍心让长公主独自赴宴,必是要同行了。至于修竹这孩子,性子含蓄,想让他自己来怕是不行的。”
顾清瑶站在承安侯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见到长公主便立刻迎了上去。
“你啊。”长公主用手戳了戳顾清瑶的额头,“你公爹婆母还在呢,黏着我做什么?”
“女儿想你们了嘛。”顾清瑶笑着,挽起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快些进来,外面凉。”
长公主由着她带自己进门。
顾清瑶挽着长公主,刻意从云氏身旁经过,错身的一瞬间,她伸出另一只手,挽住了云氏。
“母亲,快进去,外面太冷了。”
云氏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跟着进去,在迈进门槛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
承安侯府一派其乐融融,宫宴却是尴尬的氛围。
雍帝当众宣布景亲王永居盛京,赐府邸一座,同时保留临安的封地,永享食邑。
此举无疑是当众告诉所有人,他对景亲王的偏爱。
楚晏锦和楚晏钰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楚晏钰,同样封王,楚晏安一个先帝遗腹子,都比他这个雍帝亲儿子更得雍帝喜爱,这无疑是在众朝臣面前打他的脸,告诉所有人,他这个亲儿子,甚至比不上雍帝素未谋面的亲弟弟。
楚晏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酒杯慢吞吞地饮着。
在他知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这些年因为冷遇而所受的所有委屈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恨和厌恶。痛恨自己不得不认贼作父,厌恶雍帝玩弄人心、冷血薄情。
此刻,他看着雍帝所为,就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戏码,而楚晏锦和楚晏钰的反应,于他而言,不过是为这场戏增加噱头罢了。
更何况,他早与母妃说好,今天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他们母子无关。是的,纵然惠妃不是他的生母,但这些年她对自己的疼爱有目共睹,他愿意认这个母亲。
惠妃待在雍帝身边的这些年,早已摸清了他的性格。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时,他愿意看下面的人争个你死我活,连他的儿子也不例外。但若是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则是希望所有人都顺从他,绝不忤逆。
现在,事态的发展早已超过了他的预料。
雍帝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宣布他的决定时,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肃王,而是御史方正清。
这位朝中老臣站起身,径直走到下首正中的位置跪下,一字一句地反驳着雍帝的决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雍帝看着这位最让他头疼的老臣,不由皱起眉头。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这些朝臣按理说应该明白的呀,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刺头?
“圣上,景亲王乃先帝遗腹子,是圣上的弟弟,按例,得封亲王,居盛京者无食邑,享食邑者必离京,圣上莫非是要坏了祖制吗?”
雍帝寒着脸,看着方正清不言一语。
贺苡柔脸色也很不好看。
在她看来,雍帝既然是天子,他的话底下的人就必须听,何须受制于一个老东西的三言两语。这般不听话的刺头,就应该处死。
而楚晏安,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多拿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方御史,你是要跟朕作对吗?”
方正清抬起头,脸上满是悲哀。
“圣上,老臣得圣上信赖,任御史多年,从不敢倒行逆施,老臣自认一言一行对得起自己这身朝服。三年前,圣上称赞老臣直言不讳,命老臣说真话,勿怯勿缩,才短短三年,圣上就已经忘记了对老臣的叮嘱。如今,圣上觉得老臣是跟您作对,可是圣上啊,老臣怎可看着圣上因一时之念铸下大错。”
见雍帝脸色铁青,方正清悲痛道:“圣上,国之命在于礼,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若圣上当真要逾越礼制,就请先从老臣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说罢,方正清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不再起身。
“圣上三思啊!”
御史台其他几人也上前跪在了方正清身侧。
“你们……”
雍帝气结。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宁丞相也上前跪在地上。
“圣上明鉴。皇室和睦,兄友弟恭,实乃垂范天下之大德也。但方御史所虑,并无不妥,臣恭请圣上三思!”
姜望海也上前,“恳请圣上收回临安封地,以全皇室兄弟之情。”
“臣附议!”
雍帝看了看朝臣,再看看下首的几个儿子。
临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些年景亲王母子能过得这般滋润,极大程度上是因为临安的优势。再说为了帮景亲王培养势力,他也在临安派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事,如果现在收回,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太子意下如何?”
楚晏锦上前,“儿臣请父皇三思。”
“老二,你呢?”
“儿臣附议。”
雍帝再看向楚晏钦,他低着头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而楚晏钧,此时双眼迷离,显然已经喝多了,连坐都坐不稳。
这里这么多人,竟无一人与他同进退。
雍帝看看底下跪了一片的朝臣们,再看看委屈不已的景亲王母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操之过急了,看来还是得循序渐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