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前压住怒火,取出银针快速扎入小宋皇后人中、喉咙、太阳穴处,又伸手扯开她的衣襟,数十根银针无声没入。
“皇上,皇后娘娘心脉已断,民女需要用些非常手段才能保住娘娘一线生机,再寻神医续命”。
彭院正失声惊呼,“娘娘她——”
明明她已经心脉断绝、气息全无,竟然还有救?
当初霍幼安垂死回京,他也是去看过的,虽然也惊叹于白前妙手起死回生。
但霍幼安至少还留了半段脉搏,小宋皇后却已经死透了!
白前如果再迟来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尸体都凉了!
命都没了,怎么可能续上什么命!
孝仁宗看向彭院正,“娘娘薨了”几个字刚从这个老匹夫口中吐出,余音尚未断绝,白前就说还有救?
这老匹夫难道连人死没死透都看不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危在旦夕,还请皇上立即拿主意!”
孝仁宗神色微僵,小宋皇后死了也就死了,但这种时候,当着太医奴才的面,他总不能说不救。
孝仁宗下了旨,白前也没防着避着,当着众人的面,取出小青塞进小宋皇后口中,缓缓按压小宋皇后的腹部穴道。
两炷香后,取出心口银针,疲惫开口,“彭院正,您来瞧瞧娘娘”。
彭院正早就迫不及待了,闻言忙起身两步跨到床边,伸手探脉。
“嗒——”
细微的震动,没有任何声响,却如警世长钟骤然在耳边鸣响。
彭院正浑身一抖,半晌才收回手,轻轻贴在小宋皇后心口,又不敢置信地翻过手背贴了贴,这才做梦般喃喃开口,“真的,真的,活了——”
白前无声苦笑,死了,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她只不过是用小青之毒暂时保住了小宋皇后的体温,又利用小青的生命力,做出了小宋皇后仍有脉搏和心跳的假象罢了。
跪了一地的太医躁动起来,个个伸长脖子想一窥究竟,眼角余光不住地朝白前的方向飘。
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奇术?
孝仁宗也坐不住了,快步走到床边,“真的活了?”
彭院正忙避到七步之外,跪拜,“皇上,老臣不敢欺瞒皇上!
皇后娘娘的确又有了心跳和脉搏!
白神医神技,娘娘起死回生了啊!”
怪不得老友那么坚决地辞去了太医院的职位,他也不想干了,他也要去有间医庐!
这也太神了!
孝仁宗瞪大眼睛,学着彭院正的样子将手心放到小宋皇后心口。
“咚——咚——”
微弱的震动缓慢却清晰地从手心处传来,孝仁宗烫了手般猛地抽回手,不敢置信看向白前,神色不定,“真的,能救活?”
白前转眼看向彭院正,“还请院正大人详细说一说民女来之前,皇后娘娘的脉象如何”。
孝仁宗动了动唇,却未能发出声音,反倒哽了一下,脸色越发阴沉。
那样的事,他说都说不出口,又岂能叫一个外臣之女知晓?
彭院正还兀自沉浸在对白前神乎其神的医术的震惊中,根本没体会到孝仁宗的阴森与难堪,迫不及待与白前分享了小宋皇后的脉象,急切问道,“真的能救活?”
虽然亲眼见识到了小宋皇后“死而复生”,但他还是有种不真实感,需要白前亲口做出保证才能安心。
白前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觑着孝仁宗的神色,毫不避讳开口。
“按彭院正所说脉象与症状,应是上次皇后娘娘重伤,我出手保住皇后娘娘后,皇上仍过于频繁且激烈地与娘娘行\/房。
且在房\/事前让娘娘服食仙客来,才导致娘娘根基耗损,频繁出血不止,血尽而亡”。
彭院正一腔医术求精之心,细数小宋皇后脉象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还有个原因,且那个原因十分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到让他身为臣子都觉得老脸发烧,恨不得立即告老回乡——
哦,不对,他不回乡。
他告老之后是要去有间医庐,和老友一起向前前学习的!
乍然听到白前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彭院正无言以对,只得沉默着低下头去。
几乎同时,屋中跪着的太医同时匍匐在地,沉默着掩住脸面。
主辱臣死,君王失德,臣子又岂能不羞惭无地?
孝仁宗最是爱惜脸面,最受不了别人当面指出他的错误,更何况是用这么直白的语言斥责他床\/笫之间的私事?
白前料定,他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斥骂她大胆犯上,或是直接问罪,而是会自证,会推出他认定的替罪羊——他嫡亲的长孙。
果然,白前话音刚落,孝仁宗就矢口否认,“不是朕!是太孙!是太孙潜入椒房殿,强\/逼皇后——”
孝仁宗顿住声音,猛地回过神来,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正要发怒。
白前截住他的话头,抢先开口,“太孙潜入椒房殿,强\/逼皇后?
怎么可能?
我昨天进宫才刚刚给太孙把过脉,太孙年纪尚幼,初阳未至。
如何能强\/逼皇后,甚至叫皇后流血不止,九死无生?
莫不是太孙用了什么特殊法子,却不知器具在何处?”
孝仁宗知道白前与萧序交好,也知道白前定然会想方设法为萧序脱罪,却没想到白前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
白前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对彭院正道,“院正大人,还要麻烦您去殿外给太孙殿下诊个脉,证实民女所言无虚”。
彭院正到椒房殿时,萧序和白远志已经在那跪着了。
他在宫中行走多年,又远比白院判懂得人情世故,否则也不会越过号称太医院第一人的白院判,做了院正,哪里猜不到其中猫腻的?
刚刚孝仁宗被白前一激,脱口而出的话,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太孙犯皇后娘娘,至皇后娘娘冤死!
如果是事实,他一个小小的院正自然无从插手,只能自惭大萧储君无德。
但现在白前指出了其中最大的漏洞,他岂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他看都没看一眼孝仁宗,就招呼几个太医一起往外而去。
前前要他去,自然是怕自己一家之词不足以取信皇上。
他还是多叫几个人,众口一致,皇上总不会还不信,硬要把那样的罪名往太孙头上安吧?
彭院正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急切回禀道,“皇上,白神医所言无虚,太孙殿下的确初阳未至!”
彭院正五体投地,激动得老泪纵横,“皇上明鉴,初阳未至的童男子绝不会对女子有非分之想!
至于白神医所说器具之事,更不可能!
太孙殿下是皇上亲手教养长大,皇上庇护之下,谁敢教太孙那些腌臜事?
谁又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钻到空子教?
皇上!
太孙殿下是先贞顺皇后和先太子的嫡亲血脉,又从周岁起,就是皇上亲手看顾教养长大,绝不会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孝仁宗哑口无言,是了,萧序才十三岁。
如果真的落实了那样的罪名,那些个尖牙利齿的文臣,甚至天下百姓都会指责他这个祖父教养不当。
子不教,父之过,萧序是遗腹子,从没见过他的父亲,母亲又在他周岁后自尽而亡,教养之责自然落在他身上。
其他的事就算了,这样的罪名——
“皇上,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妄图动摇我大萧国本啊!”
孝仁宗心思摇摆不定,下意识道,“太孙衣衫不整出现在椒房殿,是朕亲眼所见”。
白前犀利回敬,“皇上未经查证,便将罪名安在太孙头上,也是民女、院正大人及诸位太医亲耳所闻”。
孝仁宗噎住,目光阴森森落到白前身上。
“内多欲而外好颜面,偏又无容人之心,上不能广纳贤才良言,下又易为人挟制,实在不是为君的好材料……”
这是先帝对孝仁宗的评价。
白前就是利用他好颜面的性子成功进了椒房殿,又继续利用他好颜面的性子激出了他的真心话,成功挤兑住了他。
而现在,白前知道,他记仇了。
待此次风波过去,他定然要找法子整治她。
不过,无所谓,毕竟,就算他不整治她,她也是要整治他的,单看谁更胜一筹罢了。
浓重的血腥味中,帝王表情阴沉,目光阴森,气氛凝重。
彭院正大急,前前这胆子也太大了!
“皇上!夏首辅求见,说带了能救命的仙玉雪莲”。
彭院正跳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夏首辅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孝仁宗一愣,“舅舅怎么会知道?”
小棋子扑通跪了下去,“皇上明鉴,椒房殿里绝对没有半个奴才敢出大门半步啊!”
孝仁宗的目光再次落到白前身上,白前不卑不亢开口,“民女是应小宋国舅之请,进宫为娘娘看诊”。
孝仁宗恍然记起,他刚进椒房殿时,的确看到宋十五没头没脑地往外冲。
只当时他心急如焚,没顾得上管他。
宋十五这么一冲出去,只要不是傻子,怕是都知道小宋皇后出事了,再加上他让禁卫军围住了椒房殿——
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等小宋皇后死了,就让那个草包去守陵!
现在麻烦的是舅舅——
孝仁宗从小就敬服这个亲舅舅,却也怕极了他刚正不阿的性子。
本来,如果罪名落实也就算了,但现在,孝仁宗十分清楚,事情多半不是萧序做的。
如果舅舅知道他不经查证就让太孙跪在椒房殿外,还调了禁卫军围住椒房殿——
孝仁宗顿时头皮发麻,“跟舅舅说,白神医已经出手保住了皇后的命,不需要仙玉雪莲了,让他先行离去”。
圣令很快送达,然而,夏首辅不肯走,坚持要见孝仁宗。
白前让小栓子传的口信中说的清清楚楚,金吾卫围住了椒房殿,白远志却跪在了椒房殿之内。
这么大阵仗不可能只是为了个东宫詹事,只可能是太孙!
夏首辅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却不妨碍他猜到萧序有危险,心急如焚赶到,又岂会轻易离去?
孝仁宗迟疑了一会,吩咐将萧序关进椒房殿偏殿,匆匆离开。
萧序被关进椒房殿的偏殿,守门的就不会是金吾卫,而是太监。
小棋子随侍孝仁宗离开,守门的是两个老太监。
别说现在事情还未明朗,就是萧序罪名落定了,那萧序也还是太孙,也还姓萧。
被派来看守他,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而领到了这个差事的也绝对是底层中的底层。
而最底层的太监,最缺的是钱财,最不缺的是病痛。
白前准确叫出了两个老太监的名字,亲切问候他们的病痛有无减轻。
许诺会帮他们看病,每人塞了一张银票,又说了一句,“皇上只是不许太孙出来,却没有不许人进去”。
两个老太监就放了她进去,还尽职尽责地在外帮她把风,生怕她被人发现。
萧序正坐在偏殿的太师椅上发呆,见她进来,一愣过后,忙让她赶紧离开。
白前快步上前,一把搂住他,按着他的脸贴在自己心口处,轻声开口,“殿下受苦了,现在没事了,别怕”。
萧序僵住,白前又紧了紧胳膊,另一手轻轻抚上他后背,“别怕,都过去了”。
萧序满心的惶恐不安顿时化作了委屈,动了动僵硬的双臂,搂住白前的腰,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别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序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更无法对着白前说出口。
白前声音微凉,“殿下,有些事,有些人都能做出来,殿下又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你说得对”。
萧序留恋用脸蹭了蹭她腰带上的流苏,“那种事,他们有脸做出来,我又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他话是这样说,再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含糊又含混,简洁得近乎简陋地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小宋皇后进宫后,虽贵为皇后,却宛如透明人,整个皇宫,没有人将她看在眼中,除了萧序。
萧序顾念她是先贞顺皇后的族妹,顾念她姓宋,自从懂事后,便事事看顾,事事给她长脸面。
其中就包括,每逢初一、十五来椒房殿给小宋皇后请安。
小宋皇后伤重,他更是每隔一日都来请安,怕下面奴才不尽心,糟践死了本就伤重的小宋皇后。
今天他如常来请安。
小宋皇后年轻,又不是他嫡亲的祖母,如今又伤重卧床,他根本就没进内殿,只在花墙外问候。
不想,他刚开口,就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个蒙面的侍卫,将他和随侍的四个小太监都点住了穴道。
随行的小太监很快被拖了出去,那侍卫将他拎进了内殿,扔到小宋皇后的凤榻上,掀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