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裴之砚正与裴启云在正堂叙话,陆逢时则与王氏说起西京见闻,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旋即是在门前停下。
承德快步进来禀报:“家主,夫人,漕司来人了,是郑判官身边的亲随,说有要事禀报。”
裴之砚与陆逢时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郑迁若非遇到棘手之事,绝不会在他们养病及行冠礼之时派人追到村里来。
“请进来。”
裴启云起身去了屋中回避。
来人是郑迁的心腹,名叫闻书,风尘仆仆,面带焦灼。
他进来院中,顾不得礼节,急声道:“裴大人,不好了!前日郑大人按名单秘密去请与霍青有关的几位官员及其家眷,其中钱都监的夫人在今日清晨……突发癫狂、状若疯魔、力大无穷,伤了好几个看守的兵士!
“郑大人设法将其制住,但钱夫人口中胡言乱语,反复念叨‘圣主垂怜’、‘幽冥引路’等语。”
这症状,与吴柏描述的那些接触过圣血的苦力,一般无二。
裴之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陆逢时亦是眸光一凝。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霍青虽死,尊使虽灭,但那圣血与黑香,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钱都监的夫人赵氏,显然是被深度控制者,如今霍青这个‘引子’死了,控制源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导致以前反噬。
“郑大人现在何处?情况可还控制得住?”
裴之砚声音沉稳,不见慌乱。
闻书忙道:“郑大人加派人手封锁起来,但钱夫人症状诡异,寻常郎中束手无策。且此事一旦传开,恐引起名单上其他人的恐慌,乃至城中动荡。
“郑大人特命小人前来,恳请裴夫人施以援手,看能否救治,或至少查明缘由,稳住局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逢时身上。
此刻,唯有她这位深谙此道之人,才有可能应对这等诡异情形。
“我现在就动身。”
“我同去。”
他行冠礼的新袍都未换下。
“你的伤…”
情况紧急,她肯定是要骑马,裴之砚哪里能颠簸。
“你骑马先行。”
发生这样的事,裴之砚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应对,自己却在这里养伤。
事态紧急,两人进去内屋跟裴启云和王氏简单说明:“二叔,漕司有紧急公务,需我们立刻返回处理。今日及冠礼,多谢二叔和婶娘操持。”
裴启云:“公务要紧,你们能回来两日,我们已经很欢喜了,路上要注意,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三郎知道。”
“二叔,婶娘,等忙完这一阵,接你们去府城住一段时间,可好?”
裴启云本来想拒绝,但王氏却道:“好,只要你们方便,我们就过去看看,也想看看你们住的地方。”
陈子涛喊了一声:“涛儿也要去。”
陆逢时笑着将人抱过来:“好,到时候涛儿也来,舅母带你逛府城,玩好玩的,吃好吃的。”
两人迅速回宅子里收拾随身之物,陆逢时先骑着小黑与闻书先行一步,承德架着马车跟在后面。
不过一刻钟,就将承德驾着的马车远远甩在身后,抵达城郊那处用于隔离的别院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别院外围由漕司兵士层层把守,气氛肃杀。
郑迁正焦急地在院门外踱步,见到陆逢时赶来,立刻迎上前,也顾不上寒暄,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裴夫人,你可算来了。赵氏被单独关在东厢捆缚着,但依旧力大无穷,挣扎不止。
“我不敢让旁人靠近,更不敢声张。”
“带我进去。”
陆逢时翻身下马,言简意赅。
郑迁立刻引路,穿过两道守卫,来到东厢房门外。
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野兽般的低吼和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
推门而入,只见昔日雍容的钱夫人赵氏,此刻发髻散乱,双目赤红,被粗壮的铁链困在房柱上,却依旧奋力挣扎,脖颈青筋暴起,口中反复嘶吼着“圣主垂帘,赐我神力”、“幽冥引路,往生极乐”等癫狂之语。
她周身散发着不正常的燥热气息,力气奇大,那铁链被她挣得哐哐作响。
此刻的她,与当日在毛府宴会上言笑晏晏雍容华贵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陆逢时目光一凝,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屏息凝神,神识谨慎地探向赵氏。
神识触及的刹那,是熟悉的阴寒气息,此刻极其不稳定,在赵氏体内横冲直撞,灼烧着她的心神。
“是圣血反噬无疑。”
陆逢时收回神识,对郑迁道,“霍青身死,世家在其上的禁制失效,但圣血本身的邪异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失去约束在体内失控暴走,需要将其化解。”
“该如何做?是否需要什么药材法器?”
郑迁急忙问道。
陆逢时略一沉吟,摇头:“寻常药物无用。
“需以灵力强行疏导,过程恐有风险,需绝对的安静,不能受任何打扰。”
“我明白了。”
郑迁立刻转身,对门外严令,“守住院门,任何人不得靠近东厢,违令者斩。”
吩咐完毕,郑迁退出房门,轻轻带上房门,亲自在外守护。
屋内,陆逢时走到挣扎不休的赵氏面前。
她双手掐诀,指尖灵光流转,小心翼翼地将精纯的五行灵力化作丝丝缕缕的暖流,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探入赵氏混乱的神识中。
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神,需时刻控制灵力强度,既要化解邪力,又不能伤及赵氏根本。
汗水很快浸湿了陆逢时的额发。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裴之砚的马车下半夜赶到别院时,郑迁还在院门外焦灼等待。
“里面情况如何?”
裴之砚快速往里走,见到郑迁立刻问道。
郑迁见礼后回:“裴夫人正在里面施救,不过已过去三个多时辰,还是没动静。她吩咐过,不得打扰。”
这么久……
裴之砚抿唇,不再多言,与郑迁一同守在院中。
约莫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东厢房内的低吼挣扎声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