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真当即就想把霍二娘的嘴给堵了，掐诀作法间一道无形的符咒飞向她嘴边。
就在快要贴上的时候，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你接着说。”
恨生神色如常，倒是看不出喜怒。
苏真真心里叹了一口气，把符咒收了回来。
从之前得到的各种信息来看，姜意淳至少是一个正面人物，哪怕他好心办坏事儿，也只能说这人能力不足。
可如今一朝太子在帝王健在的情况下，和外封亲王搅合在一起，怎么看都好像有问题的样子。
恨生自然意会到了其中不可言说之处，可他还是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亲生父母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遥远，天生负责任的性子让他愿意扛起身上的重担。
因此他想知道，那个同自身血脉最为亲密的人，在众人口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刚刚那道符咒打出来的时候霍二娘就感觉到了，吓得立刻不再说话。
现在见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后文，大着胆子又接着说了起来。
事情还是要从国师那则寓言说起，千古仁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没有哪个帝王能够拒绝。
既然做不成千古一帝，那就做千古一帝的父亲，后世史书工笔，也会称赞其培养出来了一位优秀的君主。
昌帝为此很是魔怔，正好他又子嗣不丰，便给姜氏旁支传消息，让他们在民间四处搜罗贵女。
消息自然而然传到了鲁王耳中。
鲁王这个人不太信这些话，要是靠女子生下继承人便可保江山千秋万代，那还需要兵马粮食做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鲁王以寻找贵女的名义广纳美色。
当时昌帝所有心思都扑在那个还不知道在何方的千古仁君身上，太子姜意淳的处境就十分尴尬。
千古仁君出生，他这个太子必定会被废除，可朝堂之上有那么多他的拥护者，昌帝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对他做点儿什么。
姜意淳没有办法，只能暗中行事，明面上是接了昌帝的旨意外出寻找贵女，实际上偷偷来到山县，乔装改扮，做了鲁王治下的一名县令。
鲁王喜好年轻漂亮的女子，姜意淳干脆顺水推舟，把进出山县的单身女子都献给鲁王，以求得到他的背后支持。
这样哪怕有一天千古仁君降世，昌帝要杀他以绝后患，姜意淳也可以躲进鲁王封地。
其实私心里姜意淳还是想让鲁王找到那名贵女，这样千古仁君不是自己的血脉，昌帝就能一心一意地教导他的太子，姜意淳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旁支许多人一起出动找这名贵女，可就是一点儿音信也没有。
但昌帝却好似魔怔般，认为这贵女一定存在于世间。
原本还有些松动的姜意淳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贵女是否真的存在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昌帝非要他的继承人是千古仁君。
这无疑是把姜意淳又往鲁王那边推了推。
姜意淳觉得单靠美色笼络鲁王还不够，需要精心培育一位红粉佳人陪王伴驾，再时不时地吹点枕头风，如此才可以叫人心安。
姜意淳选中的人就是霍二娘。
要出身有出身，还是鲁王封地大将的亲妹妹。
只要霍二娘嫁给鲁王，无疑是把他还有鲁王以及西北军三方势力绑在一起。
但是鲁王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
姜意淳为此不惜广罗天下迷药，让霍二娘的身体始终保持二八年华。
听到这里的苏真真已经有点麻了，姜氏皇朝这一群人全都是疯子。
“你为什么会葬身水井？自杀还是他杀？”
霍二娘神情悲愤，周身怨气不断凝聚，眼见着情况不好。
苏真真赶紧又打了个响指，“喂，看我！”
霍二娘冷静下来，“我原本出身世家，皆因外祖犯事而成了庶出，可我好歹也是霍家的二小姐，岂能无名无分地跟着鲁王？我曾想过杀了姜意淳，再将皇室的丑闻告知天下人，无奈能力有限，反受困于囚笼，只能一死了之。我含着这股怨气在山县飘荡，天长日久魂魄四散，意识也陷入混沌之中。”
说到这里，前因后果都已经讲清楚了。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姜似锦眸中满是惊讶，没想到姜意淳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青山等人的表情就不太好了，霍镇岳忠于姜意淳，他们忠于霍家军。
可是将军知道自己奉若圣人的储君也干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吗？
虽然当时的姜意淳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为了自救与鲁王同流合污也无可厚非。
可这逼良为娼的事情，到底有伤天和，更不要说其中一位女子还是霍家女眷。
苏真真最后把目光放在恨生身上。
二十一岁的年轻男子眉目生得极好，此时只不过是站着不动，就有一股缥缈若仙的感觉，不似凡尘人。
恨生那双秋水剪瞳动了动，折射出细碎的柔光，温声道，“多谢你告知生父过往。”
霍二娘这时才反应过来恨生的身份。
“你……你竟然是姜家皇室的人？还是嫡系血脉！”
霍二娘周身的怨气又开始躁动，“我要你亲自扶棺。若不是你家先祖丧尽天良，我何以青春早逝？”
恨生点头应下，没有半分牵强之意。
霍二娘神色难看，“你倒是和你那道貌岸然的爹不一样。”
恨生微微颔首，“他是他，我是我，我所做一切事都只求无愧己心，希望霍姑娘也是如此。”
“啪嗒——”
因果线解开了，霍二娘从小的郁闷不平，到少女时期被人喂下密药最后不得已以死保清白所产生的一切怨气，在这一刻全都化解开了。
无愧于心么？小时候怨恨外祖她不悔，毕竟她也是受牵连的一方。
算计屠夫这件事她也不悔，她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后来被姜意淳挟持在手里，她却有滔天怨气。
她如此出身的女郎，怎么可以去侍奉鲁王那样丑陋的人？还没有名分。
霍二娘不能接受，所以她逃了，逃不过就投了井。
心里肯定是怨恨姜意淳的，同时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报应，如果没有气死屠夫，是不是就不用再南下？也就不会栽在姜意淳手里。
这股怨气一直萦绕在她心里几十年，直到在听见恨生那句“无愧己心”时解开了。
她没有做错，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