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长话短说,你去找独眼老人,让他带兵驰援阳城。”苏真真语速极快,“阳城只有一万人马,城外是数倍之敌。”
白老头魂儿还没回过来呢,就急匆匆出了棺材铺,去山县外面的树林寻找独眼老人。
苏真真也没有别的办法,有兵无将,别半路上被人端了。
青山跟着恨生去了西郡,霍家军里的这些老人,也就独眼老人能够压得住场子。
还没等苏真真再多谋划一番,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整个身子急急往后倒,纵使拿出全身力气,也抵不住身后的洪荒漩涡。
如从云端坠落,苏真真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震碎了似的。醒过神时,人已经躺在了阳城别院里的床上。
苏真真不确定是目前自身的修为没到家,还是驱使自己的魂魄是逆天之举,不可久行。
但好在信儿已经送了出去,从山县到阳城,若是急行军的话,五六日功夫便够了。
而阳城城墙坚厚,以春芝的能耐,一万人守五六日不是问题。
贪财的胡文怕死,在城墙防事上投入了大笔银子,也算间接帮到了她们。
苏真真一直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带兵守城就不去添乱了,反倒是城内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她或许有办法帮着安抚一番。
阳城北城门战火连天,东西南三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外面都被少量敌人给围了,根本不可能趁机将百姓送出去。
苏真真先前大概瞟了一眼阳城的卷宗,在胡文执政期间,当街抢劫的都没有,更不用说当街杀人了。
城内百姓有原住民,也有挑担进城摆摊的附近村子的村民。
进出阳城不用交钱,只用拿着户籍凭证,因此阳城每天的人流量可以说是周围几城当中最多的,现在这些人全都堵在了城里。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城内有狂徒杀人,那么就要往城外跑。至于什么北城门在打仗,那其他门没打啊。再说了,留在城里谁知道会不会被抓壮丁?听说那位女大人在边州打蛮子的时候,只要喘气的全都赶上了战场。
别管春芝在阳城施行了许多仁政,太平日子众人当然歌功颂德,可一旦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蝼蚁都尚且偷生呐。
“放我们出去!”
“我要回家,城内有暴徒!”
尽管春芝下令,不尊军令避入屋内者,统统拉上城墙杀敌。可总有些横的又不带脑子的,喜欢在这种危急关头刷存在感。
守卫抓了几个叫嚣最狠的上了城楼,非但没有震慑住其他人,反而惹得民情激愤。
看吧,仗打起来了,就是要拿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的命去填坑,所有的掌权者都一样。
春芝的仁政有利也有弊,何况世人天生轻视女子,百姓们便觉得女大人也没什么吓人的,他们一块闹一闹,没准儿就心软放他们出城了。
阳城大约有二十万普通百姓,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拉上城楼。守卫也只能把他们都拦在巷子里,不让他们在街道上乱跑。
“放我们出去!迟了我们都得死!”
“我不想死啊,昨日我才有了儿子,早知道今日就不进城了,呜呜——”
苏真真赶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怪诞的景象。
城外战火纷飞,将军在城楼上奋勇杀敌,而城内百姓却祈求士兵放他们出城。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出城就是死啊!
不过也能够理解,阳城二十多年没有战事,之前为救恨生,也是小打小闹,并没有伤亡,许多人都是在酣睡中迎接了阳城易主。
可现在明晃晃的局势不对,以百姓的见识只能想到跑,往哪里跑?往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跑,比如说去山里躲着。
究其根本,他们不信能打赢。
哪怕春芝做了许多,这世道对女子终究有一份轻视。
猛然间,心中升起一股郁气,苏真真都不想管这些愚民了。
为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呢?为什么要管天下的死活?
她只是个招魂的,等人死了,有冤魂进不去轮回道,她再出面渡化了,就是功德一件,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虽然这种行为在906世纪叫做摸鱼,可是谁不摸鱼啊?
苏真真内心天人交战,到底是心中那丝善念占了上风。
如果现在胡文出面,绝对能够震慑城内百姓。胡文只是不要人性命,但他的手段可足够所有人喝一壶了。
然而这样一来,有一个很明显的弊端。
自此阳城百姓会潜移默化认胡文这个旧主人,此前春芝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甚至百姓重男轻女的思想会更严重。他们会认为春芝也就是勇猛了一些,敢去城楼上拼命而已,做大事如统筹全局保境安民,还是得靠男人。
这样的结果苏真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当科学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那么就得用点玄学手段。
苏真真直接掐诀念咒,“以己渡魂,魂兮归来!”
原本阴沉沉的天气瞬间风刮得更大了,轰隆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好似天公要降怒,劈死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愚昧的百姓立马抱头蹲下,嘴里念念有词,乞求上天给他们一条活路。
苏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愚昧无知,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如厨娘那般有决断有自我意识的人到底是凤毛麟角。
想到厨娘,苏真真不免想到田家村那一日的见闻。
这些被困在城里的百姓,兴许就有田家村的人。
世道让百姓愚昧,掌权者就要教化万民。
苏真真借着风力悬于空中,先前被贼人杀死的百姓属于含冤而死,魂魄围在她周身。
地上跪拜的百姓见了又开始新一轮的祈祷。
“那些人刚刚不是死了吗?我亲眼见着肠子都流出来了,那女子是谁?莫非是仙人?仙人让他们活过来了?”
“拜见仙人!求仙人救命!”
“仙人救命!仙人保佑我今年生个儿子。”
救命声里夹杂着宏愿,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真真收起唇边的无奈,冷颜正色道,“吾乃姜朝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