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铁锈味、发酵的腐臭味、以及不知名生物尸体腐烂的腥气，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浓雾，笼罩着这条幽深的地下水道。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珠从管道顶部渗出，砸在浑浊的积水中，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回响，像是为这座死亡之城敲响的丧钟。
顾念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才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形挂件，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了这处相对干爽的废弃维修平台。
将肩上的阿烬和身旁的谢知非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自己也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湿滑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肋骨在与匪帮暗哨的搏斗中受了些撞击，此刻正一阵阵地闷痛。
手臂和小腿上也被废铁划开了数道口子，混着污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她顾不上自己。
她先是借着系统面板发出的微弱光芒，检查了一下谢知非的状态。
少年只是精神力透支，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还算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阿烬。
这个刚刚救了所有人一命的半妖少年，情况要糟糕得多。
他全身滚烫，显然在发高烧，原本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银色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而痛苦的呻吟，仿佛正被梦魇攫住。
他身上的伤口更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破烂的衣物下，渗出的血迹几乎将布料染成了暗红色。
顾念叹了口气，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卷绷带和一小瓶碘酒。
这些都是末世里能换取食物的硬通货，但现在，她只能毫不吝惜地用在伙伴身上。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阿烬手臂上的一道伤口时，异变陡生！
“滚开！”
一声嘶哑、充满了惊恐与憎恨的低吼，从少年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原本昏迷不醒的阿烬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一双清醒的眼睛，猩红的瞳孔中没有焦距，只有被无尽痛苦和恐惧填满的、野兽般的疯狂！
他看到的不是顾念，而是无数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口罩的身影。
他闻到的不是下水道的恶臭，而是消毒水和自己血液混合的冰冷气味。
他感受到的不是少女温和的触碰，而是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手术刀划开血肉的剧痛！
“不准碰我！”
积压在灵魂深处的创伤在这一刻全面爆发，阿烬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面前这个“抓捕者”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因高烧和伤势而显得有些踉跄，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戾！
指甲变得尖利，毫不留情地抓向顾念的咽喉！
“小心！”
一旁的谢知非被惊醒，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虚弱的警告。
顾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以她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躲开，甚至可以轻松反制这个虚弱的少年。
但她没有动。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她做出了一个让谢知非都无法理解的决定——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而是迅速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将更虚弱的谢知非严严实实地挡住。
她选择了硬抗！
她迎着阿烬那双充满疯狂与敌意的猩红眼眸，平静地、清晰地开口。
“我不是来抓你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清泉，穿透了阿烬混乱狂暴的意识。
紧接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一罐未经开启的、标签还很完好的肉罐头。
“吃了它。”
顾念将罐头递了过去，罐头冰凉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贴上阿烬暴起的青筋。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清澈而坚定，倒映着少年疯狂而迷茫的脸。
“我带你回家。”
回家……
这个词汇像一道惊雷，狠狠劈进了阿烬混沌的脑海。
家？他有过家吗？
他的记忆里，只有冰冷的囚笼、刺目的灯光、无休止的实验和永无止境的痛苦。
他的攻击，在距离顾念白皙的喉咙不到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尖利的指甲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水道里只剩下水滴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阿烬僵在半空中，猩红的眼眸剧烈地收缩、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闪不避的女人，看着她递到面前的食物，看着她那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平静和……怜悯的眼睛。
那不是看“怪物”或“试验品”的眼神。
那是一种……平等的注视。
他脑海中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狰狞幻影，开始寸寸碎裂。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攻击的姿态缓缓卸下。
他没有去接那罐食物，而是像一头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孤狼，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终蜷缩在了平台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不再攻击，但也没有靠近。
只是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用一种极度警惕、又带着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的目光，从阴影中死死地盯着顾念，像是在观察一个无法理解的未知生物。
下水道里，危险的对峙终于化为一种诡异的平静。
顾念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阿烬的指甲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坐回谢知非身边，低声问道：“没事吧？”
谢知非摇了摇头，惨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虚弱地靠在顾念的胳=膊上，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他的血……你的伤……小心……‘烙印’……”
话音未落，他便彻底昏了过去。
烙印？
顾念心中一凛，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那几道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正透着一丝极不正常的、微弱的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