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前的空气很安静。
柳钰和苏莲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知夏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老者。
她的视线落在他眉心、心口和气海,那里有几根细小的金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云知夏脑子嗡的一下。
这个针法......
这个入针的角度......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胸口闷得发疼。
她想起很多个夜晚,在江南的医庐里,母亲握着她的手,教她认一本破旧医书上的图案。
那些画面一下子全涌进了脑子里。
“夏夏,记住,这是鬼门十三针。”
“是咱们苏家不外传的秘密,能救人,也能让人像死了一样封住生机。”
“这个针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至亲之外的人用!”
母亲的话,好像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云知夏的手抖了起来。
这不是考验。
这哪里是什么药疯子设下的关卡。
这是她母亲留下的线索,一个她必须亲手解开的谜团。
药疯子......
你到底是谁?
你和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知夏闭上眼,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柔弱和算计的眸子,只剩下一种少有的坚定。
她从怀里,取出了那套用了多年的,用锦布包裹的银针。
她吸了口气,山谷里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胸口却是一阵发烫。
“退后。”
她对柳钰和苏莲冷冷的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姑娘?”
柳钰有些吃惊,下意识的想上前。
“你要做什么?他......他已经死了!”
云知夏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柳钰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那不像一个医者的眼神。
那是一个即将走上命运战场,不许任何人打扰的王。
柳钰和苏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云知夏不再犹豫。
她捻起第一根银针,没有马上扎下去。
她用指尖的血珠,轻轻点在针尾。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仪式,而是母亲医书上记载的一种验毒法子。
以血为引,如果毒性相克,血珠就会变色。
血珠顺着光滑的针身滑落。
在接触到药疯子皮肤的瞬间,那枚刺入他眉心的金针,竟然轻轻的“嗡”了一声。
云知夏心里一惊。
母亲的毒经中,关于鬼门十三针的记载再次出现在脑海——鬼门十三针,只有苏氏血脉才能解,血是引,气是针,才能逆转局面。
原来,是真的。
她不再迟疑,下针快得像闪电。
一连十三针,每一针都准确的刺在金针周围那些很隐秘的穴位上。
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已经练了千百遍。
这不是她自己的记忆。
这是刻在血脉里,来自母亲的传承。
每落下一针,母亲当年教导她时的画面,便在脑中闪过一次。
“夏夏,这一针叫开天门,能醒神智......”
“这一针是锁地户,能固元阳......”
“这一针......”
十三针落完,她已是出了一身汗,脸色苍白。
就在最后一针落下的瞬间,药疯子像枯树一样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随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喷出一口黑色的淤血,那血落在地上,竟滋滋作响,散发出一股臭味。
他慢慢睁开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云知夏时,瞬间亮得吓人。
他没有问“你是谁”。
也没有问“这里是哪”。
他只是用一种沙哑、颤抖,好像跨越了二十年光阴的声音,问出了第一句话。
“......阿芷,是你回来了吗?”
一句“阿芷”,让云知夏瞬间哭了。
阿芷。
是母亲云芷的小名。
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叫的称呼。
这一刻,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一下子塌了。
她再也撑不住,蹲下身子,任凭眼泪掉下来。
“师伯......”
云知夏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成句。
苏诚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高兴和刻在骨子里的悲伤。
“像,太像了......”
他看着云知夏,老泪纵横,“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云知夏扶住他,哭着追问:
“师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娘她......”
“裴砚之......那个畜生!”
苏诚一提到这个名字,眼中就冒出恨意,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害死了阿芷,还想抢我们苏家的药典!”
苏诚抓住云知夏的手,干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追查真相,假装跟他合作,才发现了他更大的阴谋。我用鬼门针封住自己的生机,就是为了躲开他的监视。”
“阴谋?”
云知夏心头一紧。
“他费尽心机把你弄回京城,不是为了杀你......”
苏诚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是为了龙息草......和你的血!”
“龙息草?”
云知夏瞳孔一缩,想起了自己从裴砚之手上赢来的那株奇草。
“对,龙息草真正的作用是净化......只有用我们苏家的血作引,才能净化他用来控制朝臣的牵机引剧毒!”
“他要用你的血,炼制真正的解药,从而更牢固的掌控那些人的生死!”
云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裴砚之,心真毒!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躲在后面的云小暖,忽然拉了拉娘亲的衣角。
她的小脸有些发白,指着苏诚床下,一只积满了灰尘的旧木箱,小声说。
“娘亲,这个箱子......它好伤心。”
“它一直在哭,在想念外婆。”
这句孩子话,让苏诚和云知夏都是一愣。
苏诚看向那箱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
云小墨则不像妹妹那样,他早就在竹屋周围的药圃里转了一圈。
他捧着一把土,又拈起几片不知名的药草叶子,凑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小眉头紧锁,像个小大人一样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一亮,跑到云知夏面前,献宝似的摊开手心。
“娘亲,师伯!你们看这土!”
他小脸上满是激动,“这里的土质和气候,跟我从古书上看到的,最适合培育金蚕花的环境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生意人的光。
“金蚕花是蚀心散最关键的原料,裴砚之肯定控制了源头。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建一个基地,不止能自己用,还能......断他的财路,抢他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