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掌柜被捧得扬扬得意,“哦?什么生意啊,说来听听。”
“听闻掌柜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在城外还有一片红蓝花园子?”
毛掌柜捏着八字胡,眯着小眼睛看他。
他饮了口茶,语气有些迟疑:“你是?”
“我叫陶庆,是苏家三夫人的从舅,二夫人身体不好,现在长芳斋暂由我帮着打理,大小事务都归我管。”
说着,陶庆拿出那块象征着管事的令牌。
毛掌柜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确认无误后归还于他,这才露笑,“原是如此,你们家迁来长安后,我曾见过几面你们家那位二夫人,面如枯槁,到哪都要人扶着,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正是如此。”
陶庆挨着他坐下,满脸的贪婪之色,“一个半老徐娘,又身子孱弱,如何能掌管长芳斋?她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就是因为如此,苏家才委派我来打理,这不我一上任,第一个便想到了毛掌柜你。”
毛掌柜扬着头,“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这生意还是得咱们郎君出来做。”
陶庆附和:“毛掌柜说得对。”
“行吧,你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陶庆搓着手,“毛掌柜也知道,长芳斋主要做胭脂水粉的买卖,虽售价高,可用料成本也高,一年到头统共也赚不上什么银子,只是表面风光,徒落个外行看热闹罢了,我听闻毛掌柜便是做香料生意的,名下有不少花草园,若是你我二人能合作……”
毛掌柜伸着手指点了点他,开怀一笑,抬着酒盏,“还是陶管事你爽快,我们家的红蓝花啊,你放心,没有外人说的那般不好,不过是品相差了些,终要捣碎的东西,最后用起来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
陶庆拍了拍手,花娘重新开始弹奏乐曲,侍酒娘子也被唤了进来,哄笑含娇声一片。
隔壁。
春晓听见丝竹声,才敢小声开口说话,“娘子啊,长芳斋不是二夫人手里的铺子吗?怎么跑陶庆手里去了,那可是块肥肉啊……”
苏靥轻声道:“二夫人的心思,谁知道呢?”
三房得宠,陶娇娘越发强势,平日里言语多打压二房也就罢了,现在甚至手伸进了二房的铺子里,在管氏的命脉上来回踱步。
管氏看似不争不抢,落花流水淡泊名利,待人接物皆是笑面,实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从上次苏怀才夜闹二房便能看出来。
可这次,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任由陶娇娘摆弄,尤其还是在三房被禁足这种式微之时,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赵老夫人现下正在气头上,若是抢权一事闹起来未必会包庇三房,管氏居然任着三房行动,全然不管。
有意思。
苏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撩起面前的白纱,眉眼垂着,敛去带着凉薄恨意的神采,可微抿却在颤抖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春晓看着自家娘子又露出这样的笑容,像是野兽蛰伏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只待一击毙命的时机,又似狩猎结束的猛兽发现食不果腹,准备继续战斗的兴奋感。
丝竹声悠扬悦耳。
随着开门相送的声音传了出来,春晓伸了个懒腰,刚要开口,又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从舅公,从舅公!”
侍从笑道:“管事他送客下楼了,四郎君稍坐片刻。”
苏怀才朝他摆摆手,侧靠在榻上,“来人,上几壶好酒!”
春晓小声道:“娘子,四郎君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在禁足吗?”
苏靥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出声,仔细听着。
春晓端着高足盘坐在娘子身边,小口地吃着糕点,支着耳朵听戏。
丝竹声停。
又一道女声传了过来,是彩绣的声音。
彩绣头戴帷帽,手臂上挎着食盒,“四郎君……四郎君可在?”
苏怀才半靠在长榻上,跷着二郎腿,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彩绣转身将门关上,从食盒里拿出一碗漆黑的汤药,“夫人命我来给郎君送药,奴是偷着出来的,这汤药还是热乎的,郎君快喝吧。”
苏怀才一听是药顿时暴跳如雷,“什么破药啊,根本就没用,我喝了这么多天,哪次出了效果?还不如寻两个美娇娘来得快些。”
屋中香气逼人,彩绣用帕子捂着口鼻,“这是温补的药材,哪能一时半会儿就见效,这段时间曹先生不让郎君行房事,夫人也是应了的,要是被夫人知道郎君又来九霄阁,还不喝药,夫人那边奴也不好交代。”
“你怎么交代,跟我有什么关系,回去告诉——”
砰!
外面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尖叫声传了进来。
“哎哟,快来人啊!”
“有人滚下去了!”
守在门外的侍从跑过去看热闹,却发现滚下去的正是陶管事,登时慌着大喊:
“郎君,四郎君!是陶管事……陶管事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苏怀才一听,忙从榻上爬了起来,路过彩绣时不忘夺过她手里的瓷碗随手一扔。
啪!
瓷碗摔得四分五裂,漆黑的药汤将地毯浸湿了大片。
“郎……”
彩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提裙追了出去。
楼下一片混乱。
雅间的人多都下去瞧热闹了。
春晓也开门出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到了隔壁雅间,用帕子蹭了几下地上的药汤,侧身出来时对着楼下抱腿打滚的陶庆连“呸”了好几口唾沫。
楼下一片混乱,待嬿娘安抚好众人再上楼寻苏靥时,早已人去屋空。
身边有龟奴出主意,“坊外有宵禁,谅她也走不远,要不奴追出去看看?”
嬿娘横了他一眼,“你敢去?”
上次跟出去的龟奴被蒙头打了个半死。
龟奴缩了缩脖子,再不作声。
随着花娘开嗓唱起小曲儿,楼下又恢复了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唯独拐角处的雅间,格外清幽,明明屋门是开着的,侍婢花娘却皆不往那去。
哪怕是楼下人仰望,也只得见绣高山流水锦缎六曲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