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靥立于台阶之上,身量纤细,甚至称得上瘦小,一身素锦,明明戴着帷帽叫人瞧不见相貌,可周身气度却隐隐显露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疏离。
她朗声道:“众位,我是苏家六娘子苏靥,长芳斋正是苏家名下的铺子,众位能在此聚集,定都是买过我们家胭脂水粉的。如此,长芳斋的名声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所售胭脂水粉品相皆为上乘,不然也不会在长安这样的繁华之地立足几十年。近来突发意外,我们也大为震惊,思来想去不知是何人要如此陷害长芳斋,陷害苏家。”
“今奉老夫人命彻查此事,我知众位来此叫嚷皆有缘由而非寻衅生事,特地请了待春堂的医先生来为各位看诊,所有诊费药费误工费皆由苏家一力承担,苏家也会按日发放赔偿,希望在休养期间大家少安毋躁,静候结果。”
明明这样一个娇弱小娘子,说出的话竟然有些铿锵有力。
但,底下还是有人不信。
“人家都说无奸不商,你这算盘打得挺响啊……”
“是啊!说得好听!就怕我们走了以后什么都拿不到!”
“你这小娘子真是能说会道,就是你们家胭脂有问题,现在还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了……”
“就是,我的脸都烂成这样了,你们现在才来解决!”
“有几个钱了不起啊,还大言不惭说请待春堂的先生来,那里可都是名医,一面难求,可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
其中,隐隐有男子拱火的声音响起。
人心本就涣散,如今又多了几分慌乱。
苏靥只是抬了抬手,人群外有人往里开路,春眠边走边说:“让让,让一让……”
她身后跟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有人认出他是待春堂最有名的先生,惊呼道:“这不是郑先生吗?”
郑信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了好几位年轻些的医先生。
有人惊讶:“郑先生不是不轻易出山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信浅浅点头,“哪位要看诊,随老夫去长芳斋。”
说着,便上了辆马车。
春晓举着手,大声道:“哪位要寻郑先生看诊,来我这儿记名字,我家娘子说了,除了瞧脸上的红疮,想瞧别的毛病的,苏家也一力承担诊费!”
“嚯!”
不知是谁感叹一声,举手道:“我,我要记名字!”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纷纷跟着排队记名字。
苏靥站在一处,柔声道:“自古以来,经商之人皆在意名声,爱惜羽翼,苏家也是如此,长芳斋经营至今,名声在外,苏家若是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岂不是自毁招牌?这对苏家能有什么好处?定是有人构陷。”
她语气真挚,摆事实讲道理,提出了合理的解决法子不说,还请来了花钱都见不着的待春堂郑先生来看诊。
众人皆心服口服,老实记名字去看诊,哪怕有个别不情愿的,暂时也别无他法。
待门口百姓都离开后,春晓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真是累死我了,娘子你没事吧?”
苏靥轻轻摇头,“东西呢?”
“给……”
春晓从荷包里掏出块包成栗子大小的手帕。
苏靥推回她的手,“收好了。”
“哦。”
苏家门口又恢复了清静,唯独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车身仆从环绕,苏靥记得,她在长芳斋门口也见到过这辆马车。
她往那处走了几步,便被侍从拦住,“尔等何人?”
苏靥轻声道:“我是苏家六娘子,上次在长芳斋门口便见你家主人的马车,如今家门口又见面了,不知可否也是因烂脸一事,若是如此,阁下可登记名字,前往长芳斋寻医先生进行诊治。”
侍婢斥道:“住口!我家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知晓的?”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女声自马车里传出。
“瑶台,不得无礼。”
那侍婢的气焰一下子便灭了,不情愿道:“马车里坐着的,是闫府牧家中的奚夫人。”
她勾唇,“可我听闻,闫府牧的夫人不姓奚,姓吴。”
瑶台:“你!”
“不过是妾侍罢了,幸得府牧抬爱,府中人都称我一句奚夫人。”
马车中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瑶台扬着头,气焰嚣张:“我家夫人很得府牧宠爱,要是被府牧知道,你们苏家害夫人的脸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你们家啊,就等着倒霉吧!”
苏靥未曾理会她,只道:“如此,夫人可随着人去长芳斋,寻登记名册的侍婢说明来意,届时会有人为夫人单独安排。”
“多谢。”
“夫人客气。”
苏靥转身离开,听着身后传来马蹄声。
春晓回头看了眼那辆马车,“什么夫人啊,明明是位妾侍,这排场比三夫人那种正室夫人摆的架子还大。”
苏靥笑道:“京兆府牧是从二品的大官,位高权重,这个位置历来都是由太子担任,如今却是位外姓官员坐着,你说这官儿大不大?”
春晓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难怪这么大排场。”
春晓一路都在好奇,跟着娘子一路走,待到院门口才发现,两人又回到了临安苑。
“娘子,咱们怎么……”
苏靥摘下帷帽递给她,“受害者里面忽然出了位这么大的人物,我自然要去和祖母汇报一二,尤其……”
她用帕子点了点羽睫,“请待春堂的先生虽然没花什么银子,但是那么多人看诊拿药呢,这钱,总要寻个人来掏。”
中堂门口。
招玉正要进去和老夫人汇报,便见六娘子身姿款款而来,心觉好奇,“娘子不是去解决……怎么又过来了?”
苏靥叹了口气,“姐姐快别笑话我了,快些帮我通禀一声,我有要事要寻祖母。”
招玉侧身道:“如此,六娘子快些进去吧。”
中堂内。
听着院子外面的嘈杂声消失,赵老夫人刚要闭着眸子小憩,就听一道柔柔哭声响起。
“祖母……祖母这可如何是好呀!”
一睁眸,便瞧见苏靥提裙跑了进来。
赵老夫人皱眉,“跑什么?没个体统。”
苏靥慌张行礼,“祖母,外面的那些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唯独一人,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