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今夜没睡,此刻正站在别院卧室的窗台边,双手撑着冰凉的石质窗台,目光落在池面的光影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可偏偏大地像是生出了嫉妒之心——嫉妒这月色与雾气共舞的美景,嫉妒这梦幻般的夜幕,竟突然躁动起来:先是几声蝉鸣突兀地响起,接着是蟋蟀的叫声,然后是不知名的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是一场突然爆发的交响乐,把刚才的宁静撕得粉碎。
或许是大地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突兀,不过弹指间,蝉鸣停了,鸟翅声消了,连风都好像屏住了呼吸,只剩下池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可这份平静来得太晚,郑源原本惬意的心情早已被搅乱,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准备关窗打坐修炼,眼角余光却瞥见西南方向的夜空里,那道原本划过的线形光束像是被人拽了一把,尾迹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正朝着龙池的方向快速移动。
郑源微微皱眉,心里有些疑惑——这光点的方向,分明是冲着卧龙学院来的。他也不多想,脚尖在窗沿一点,身子像片叶子似的飘了出去,稳稳落在别院的青瓦屋顶上,膝盖微屈,目光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光点。
很快,身边显出了人影,那人落在屋顶上时,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郑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天卓——只有天卓的身法,才能这么快又这么稳。两人并肩站着,都没说话,只是身上的元力悄悄运转起来,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加热的蜜糖,微微扭曲,光影在他们身边晃动,却又没释放出半点气息,像是两把藏在鞘里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没过多久,又一道身影急飞而来,落在两人身边,正是蔓诺。“哥!郑源!你们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元力也跟着运转起来,眼神里满是警惕——连天卓和郑源都这么紧张,肯定是出大事了。
“速度好快。”几息后,郑源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既是在说那道光点,也是想缓解蔓诺的紧张。
“比起师尊,胜上百倍不止。”天卓也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光点的方向。
此时,龙池山顶的龙阁广场上,陆续显出一道道身影——龙阁阁主、各位阁老,六大家族的太上长老、族长、族老,甚至连皇族君主都来了。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尊者境修为,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却全都面色凝重地站在广场上,身上的元力在体内流转,引而不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对他们而言,龙池与九曲楼是卧龙学院的根基,容不得半点闪失。
龙阁广场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九层高楼。左侧的楼名为“祲厉楼”,每层都挂着红灯笼,最顶层的房檐下,悬挂着一口十丈高的大钟,钟身由镍晶石母铸就,泛着暗灰色的光,钟身上刻着繁复的符咒纹路,光是看着,就觉得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钟名为“祲厉钟”,敲击之声沉闷如雷,像是从地底传来,只有遇到战事、兽潮等灾祸时才会敲响。
右侧的楼名为“祥祲楼”,挂着白灯笼,顶层同样有一口十丈大钟,由铜晶石母铸就,泛着暖黄色的光,纹路柔和如阳光,名为“祥祲钟”,声音清脆如泉鸣,只有阁主继位、发现高阶秘地等吉事时才会奏响。
就在这时,“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八声沉闷的钟声突然响起,正是祲厉钟的声音。钟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传遍了九玲珑城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街边打烊的商铺,还是深宅大院里的修士,听到钟声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祲厉钟的响声是有讲究的,一至九响代表不同的危险程度,而八响,已是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事。
这钟声的规矩,得从“三下”说起。祲厉钟响,必以三下为基础,之后再根据事态轻重,由龙阁议事商定最终响几下。
响三下,意为“议”:龙阁会召集所有在九玲珑城的势力代表——包括龙阁长老、各家族族长、宗门理事等,三日内到龙阁大殿议事,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响四下,意为“练”:多是蛮兽作乱且危及城镇百姓时敲响。此时学院的杂学楼、武楼、艺术楼、器皿楼、器具楼、炼药阁会各派十名学员,龙卫出十人,大家族各派五百人,中等家族两百人,小家族五十人,前往受灾城镇清剿蛮兽——既是除害,也是给年轻子弟历练的机会。上次城南百里外的青狼谷出现青狼群,便是响了四下钟,陈云还跟着去了,回来时胳膊上还留了道狼爪印。
响五下,意为“启”:通常是发现新的秘地时敲响。此时会派遣武师、灵师高阶圆满初期至大圆满的修士前往探究,学院各楼出十人,龙卫十人,其他势力自愿参加但人数不得超过五十,目的是寻找破境的机缘。前年在紫薇山发现的“灵脉洞”,就是响了五下钟,不少修士从里面得到了能辅助突破的高阶灵药。
响六下,意为“危”:多是遭遇蛮兽潮时敲响,且规模不小。此时需集结武魂、灵魄中阶大圆满以下,武师、灵师中阶圆满后期以上的修士,还要带上足量的药材、药师和医师。若蛮兽潮规模在百万以下,学院各楼出五十人,龙卫五十人,大家族一千人,中等家族五百人,小家族一百人;若超过百万,则按百万为单位,人数翻倍。蛮兽虽智力低下,但数量多、防御强、破坏力惊人,守城军根本挡不住漏网之兽,这些兽会冲进城镇伤人,因此必须以清杀为主。十年前黑风岭的兽潮,便是响了六下钟,足足打了半个月才平息,不少修士都为此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