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沈池渊低声开口。
“我看看。”他伸手拿过温时安手中的钢笔。
看了会笔尖,又把里边的墨芯拆出来看。
“是笔尖坏了,没办法修。”沈池渊下定论,他也没想到会摔得这么突然,还就这么坏了。
温时安撅着嘴,看看自己手背上的丑猪,又看看坏掉的钢笔。
忽地,她伸出食指,微微弯曲,朝沈池渊勾了勾。
不知道温时安想做什么,但沈池渊还是毫无保留地靠近过去。
“过两天……”
话音戛然而止,沈池渊顿住了话语,他垂眸看着胸口处温时安的发旋,肩膀往下的地方,正被温时安叼着咬在嘴里。
疼,但又不是很疼,反而生出一股酥麻的痒意。
温时安离他太近了,以至于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霎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打心底里腾出来。
沈池渊如墨般黑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想落在温时安的肩膀,但顿了一下,没碰到人,他手又缩了回去。
“过两天我赔你一支钢笔。”沈池渊把刚才那句没能说完整的句子重新说了一遍。
磨了磨牙,温时安才松开了嘴。
她抬着眸子,嗔怨地瞪着沈池渊。
对上温时安的视线,沈池渊想问问这支钢笔是不是很重要,但话还没出口,他唇瓣抿了抿,片刻,吐出口的话,变成了“我试试能不能把这支笔修好,不过可能性不大”。
“哼”一声,温时安伸出手,她把手背在沈池渊的衣服上嫌弃地蹭了蹭。
丑死了。
画只丑不拉几的猪是什么意思?
沈池渊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温时安,他任由温时安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过了一会,温时安才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手背,那只丑猪被她蹭得成了一团黑,更丑了。
再把目光落到沈池渊身上。
对方脖子松垮的领口处,一个鲜红还带着点水渍的牙印十分显眼,再往下,是一衣服上的一小圈黑色污渍。
那是温时安用手背蹭出来的。
“对不起。”见温时安泄了那股火气,沈池渊才接着开口,“下次画好看的。”
温时安垂下眸子,沈池渊脾气太好了,好到她不由得心虚,又有点后悔。
笔坏了,交流的工具也没了。
抠了抠手指,温时安正想抬头用手比划什么,就发觉沈池渊起身了。
她悄悄的,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池渊。
只见沈池渊打了一小盆水,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朝她这边走来。
瘪瘪嘴,温时安自然而然地伸出自己的手背。
从胸腔闷出一声很轻地笑音来,沈池渊弯了弯眉眼,他看了温时安一眼,又拧干净那块布。
一只手握着温时安的手指,另一只手拿着布,轻轻擦拭去黑墨笔残留的污渍。
温时安视线从自己的手背移向沈池渊垂着眼睑的脸上。
对方正一脸专注,仔细擦拭着她的手背。
要不是知道沈池渊手上在做什么,不然,光看沈池渊的神色,温时安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做什么艺术活,又或者,是在看什么宝贵的艺术品。
对方那双眸子,属实过于专注认真了。
直到温时安手背恢复干净,沈池渊才停下动作。
看着那白皙的手背上泛着一层粉红,沈池渊手比大脑快先一步,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那块红嫩的肌肤。
温时安缩了缩手,没能把手抽回去。
常年干活,又是当过军的,沈池渊的拇指带着些许粗粝的茧子,磨得温时安手背痒痒的,怪让人不适应的。
又过了一会,见沈池渊还没有要放开她手的意思,温时安才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沈池渊的手臂。
挑了挑眉,温时安盯着沈池渊。
想占她便宜?
瞳孔微缩,沈池渊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克制地收回手,低声开口:“抱歉。”
垂着的眼眸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沈池渊站直身子,拿着盆跟布离开。
温时安自己用手指摸了摸刚才沈池渊摸过的地方,她又盯着沈池渊的背影看了一会,眸色里若有所思。
片刻,温时安低下头,刚才的插曲,就这么过去。
她看着沈池渊刚才给她写出来的解题步骤。
重新看了一遍,发现还是卡在她刚才圈出来的那个地方,得等沈池渊再给她讲一遍。
沈池渊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对方进了屋里,不知道干嘛去了。
坏了的笔被沈池渊拿了去,温时安正打算起身回屋里再拿一支笔,就见沈池渊从屋里头走出来。
对方手中正拿着一支笔。
“用这支写吧。”沈池渊出声,她拿过小凳子坐在温时安旁边,重新讲了一遍温时安刚才圈出来的那个地方。
“我讲明白了吗?”末了,沈池渊问着。
这次温时安没走神,她点点头,神色里还带着恍然大悟。
“那先洗手吃饭吧。”沈池渊接着开口,视线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扫温时安的手背。
红色褪去,手背上又变得光滑洁白。
沈池渊起身要进灶房,却发现衣角被一只手给拽住。
温时安一只手拽着沈池渊的衣摆,另一只手写着字,明显有话要对沈池渊说。
沈池渊站在原地,趁着温时安埋头写字,他的目光放肆地逗留在对方拽住他衣摆的那只手上。
【你在我手背画那么丑的猪,什么意思?】温时安在纸上写着。
沈池渊盯着这个问题看了几秒,唇瓣轻启:“我是那只丑猪。”
顿时,温时安瞪大了眼睛,沈池渊这、这么豁得出去啊,居然说自己是猪。
拿起笔,半弯着腰,沈池渊在纸上画着什么。
片刻,纸上顿时出现一只猪,还有一朵花。
温时安认出,猪还是那只丑猪,花却是很漂亮的玫瑰。
抿着唇,温时安一时哑住了后边的话语。
她松开了拽紧沈池渊衣摆的那只手,算是放过沈池渊,不再纠结丑猪这件事了。
但看着纸面上的丑猪跟花儿,温时安却觉得怪怪的。
这猪,跟她不像,跟沈池渊,也不像。
温时安内心暗暗想着,她心中那股怪怪的违和感,估计就是这原因吧。
吃完午饭。
沈池渊果真跟村长借了那辆三轮车,他先把一些大型物件绑在车上,载着往工作报到处所分配的房子去。
温时安跟沈奶奶在家中等沈池渊回来。
可没先把沈池渊等到,却先等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本以温汉东都伤成那样,不会再跑来找她,没想到,人还是来了。
看着拄着拐杖瘸着脚的温汉东,温时安神色淡漠,她一双眸子轻轻地朝来人瞥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一进门温汉东冷喝了一声,抬起手就要朝温时安扇去。
有了上一次在家中的经验,温时安这次十分敏捷地躲了过去。
“你个杀千刀的,不要脸的,别跑来我家发疯。”沈奶奶见状,急得大吼,她想上前,却被温时安拦住了。
温时安弯着唇角,朝沈奶奶摇头,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姐姐,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温芷涵跟在温汉东身后,眼神带着怜悯跟失望。
干这种事?
哪种事?
骗温耀祖、让对方读不了高中那件事?
“汪汪汪……”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大黄在一旁朝着温汉东吠了起来。
温时安扶着奶奶往后退了几步,自己又悠哉悠哉地走到大黄身侧,轻抚着大黄的头。
“我平时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见温时安这副不咸不淡的神色,温汉东气极,他怒视着温时安。
腿还疼着,本来温汉东不该在今天来找温时安的,但昨天的事情,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当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子这件事,让他怀恨在心。
而且温时安还见死不救,要不是昨晚芷涵在他面前说漏了嘴,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温时安居然放荡到这种地步,当着全村人的面跟一个未婚男性拉拉扯扯,而且昨天还对他这个父亲见死不救。
再者,他来乡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温时安!
他那个弟弟,给他打电话,说她的好女儿在乡下跟男人厮混,不仅堂而皇之地住进男人的家中,还,还打算跟那个男人私奔。
温汉泽在电话头说得十分生动,温汉东仿佛能想象得到,全村里人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教出一个不检点的女儿。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就连温时安下乡前在家里偷摸着放蛇的气恨,也一并被勾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生意上,本来好好的,合作已久的一位伙伴,突然说什么想见见温时安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续约。
一系列事情凑巧堆积在一起,又想着多年未回乡,思索了一晚上,最后温汉东还是决定回乡下看一看。
未曾想,到了家中,午饭吃完没多久,正聊着天,聊着聊着,温汉泽就发了疯了,就连他那个老母亲也一并发疯。
再后来,就是昨天下午那丢脸丢到全村的事情了。
没有搭理温汉东的愤怒。
温时安只是微微抬眸,随即点头,温汉东确实是这么教她的。
温汉东教她的可多了,不要脸、吃软饭、自私自利……
“安安,你爸爸也是为你好。”梁知晓扶着温汉东。
她轻叹了口气,以一副长辈为你好的语气开口,“安安,你在家乱摔东西,放蛇咬人等事情,都过去了,阿姨跟你爸爸也就不计较了,但是,女孩子是要自爱的呀,而且,昨天,你怎么能放任你爸爸在那里躺着……”
梁知晓一张嘴巴拉巴拉,一股劲地说着。
“呸,不要脸的玩意儿。”沈奶奶哪忍得了梁知晓跟温汉东这么不要脸的说法,“快滚快滚,我家可不欢迎你们。”
“一个抛弃母亲入赘、又帮人白养孩子、软弱无能的人渣,一个勾三搭四、是个男人就往上扑的贱玩意儿,俩个贱玩意儿生出一个不要脸的小玩意儿,晦气。”
沈奶奶说着,她一边摇头,一边赶人。
“喂,你话放干净点。”梁知晓眼底闪过一抹紧张。
她下意识想要赶紧阻断这个话题,把重心往别的地方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安安,阿姨跟你爸爸,这次是来带你一起回家的,咱一家人,有什么话,回家说开就好了。”
“阿姨跟你爸爸还是担心你,怕你在乡下生活不习惯,所以才来乡下,打算提前接你回去。”梁知晓接着开口。
“谁跟你一家人?”沈奶奶一脸嫌弃,仿佛沾染上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小安跟你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温汉东眉间紧紧拧成一条线,望向旁边的梁知晓时,眼神带上了几分猜疑。
“汉东,你别听这老太婆的,你还不知道她吗?她那张嘴,你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也是知道的。”见温汉东脸色不对,梁知晓忙说着。
知道这老太婆性子实在泼辣,能说会道,还死护犊子,之前温时安母亲在乡下的时候,这老太婆就没少帮着温时安母亲而跟别人对骂。
梁知晓不敢再磨蹭下去,她伸手想要去拽温时安。
反正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主要还是温时安。
“啪嗒。”
链子掉落,发出清脆的响音。
温时安拍了拍大黄的背,大黄十分上道,对着梁知晓三人呲牙咧嘴。
“汪汪!汪……”
原本还想上前的梁知晓顿时止住了步伐。
这大黄狗,她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就认识,平时见了不怕,但大黄狗这么对着她叫,全身上下一副防备,仿佛随时会进攻咬她一口的狠戾模样,还是把她给唬住了。
见状,温汉东拿着拐杖就要去驱赶大黄,他轻喝一声,“走开。”
“汪汪,汪汪汪!”大黄呲着牙,作势要一口咬住梁知晓的小腿。
“啊啊啊!”
尖锐的女声响起,梁知晓吓得五官扭曲,她下意识就躲到温汉东后边。
觉得有趣,温时安发出一声很轻的笑音。
虽然很轻,但离得近,这声笑,还是落入了旁人耳中。
“温时安,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想让爸爸对你失望吗?”温芷涵在一旁出声,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捡的小石块,正瞄着朝大黄扔去。
温时安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失望是什么东西?
也就温芷涵这种在家里人面前扮乖乖女的,才会在意温汉东的看法,生怕温汉东觉得她这个女儿不乖不优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