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苏逸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恣意:“我说大外甥女,能说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的酬谢什么时候到位啊?我也不多要,等价二分之一个比特币,就成。”
叶勤勤暗自腹诽,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比特币自然是子虚乌有,那不过是为了套话编出的诱饵,可苏逸对这“虚拟遗产”的惦记,倒是比对他和舅舅十几年的兄弟情分还要真切。
她压下心头的不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不住啊苏叔,按照我舅舅的遗愿,那‘币’是留给黎雪宁和她的伴侣的。不过您的婚礼,我随了份子钱,就算是我舅舅对您的一片心意,祝您新婚美满。”
“心意?”苏逸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透着被戏耍的恼怒,“你们耍我是不是?之前在酒吧,你们亲口说的,只要我提供黎雪宁的线索,就有额外的酬谢!现在想用那点份子钱打发我?谁教你这么做人的?”
叶勤勤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这就是舅舅曾经视若手足的兄弟?在舅舅去世后,非但没有丝毫缅怀,反而对可能存在的“遗产”斤斤计较,眼中似乎只有利益。舅舅一生以诚待人,却换来如此凉薄的对待。
然而,她很快冷静下来。有所图的人,就还能谈。
正当她准备开口,试图将话题引回黎雪宁身上时,苏逸却抢先一步,语气激动地咆哮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生哥到死都这么执着地要把东西留给黎雪宁?那个女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黎雪宁真是好手段啊!骗过了所有人,连生哥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可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懂她,只有我早就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生哥你糊涂啊!”
叶勤勤可以想象,手机那头的苏逸,此刻定然是面目扭曲,如咆哮帝附身。
但这番指责,是否也暗示着故事背后还有更深的、不为人知的隐情。
于是,她顺势而下,语气放得更软,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试探:“苏叔,您别激动。我年纪轻,经历的事少,看人可能不准。听您这么一说,我也怕舅舅的一片真心被人利用了。要不这样,我请您吃顿饭,您再把黎雪宁的事,仔仔细细给我说道说道。如果她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伪装得那么好,我绝不会将舅舅的遗产拱手让人,白白糟蹋了他的心血。”
这番话显然说到了苏逸的心坎里,他怒气稍霁,哼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容置疑:“行。地方我定。还有,叫上韩述。”
求之不得。
而对叶勤勤而言,有韩述在,她反而更安心,至少有人能一起分析判断,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好,没问题。”叶勤勤爽快答应。
苏逸指定的地点,是国贸大饭店顶层的餐厅。“云顶”之名,名副其实。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大半个北京城,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派国际化大都市的繁华景象。
苏逸美其名曰:“在这地方,视野开阔,心情也好,便于记忆串联,想起的细节也多。”
叶勤勤看着菜单上令人咋舌的价格,心里暗暗吸气,肉痛不已。这苏逸,分明是在拿乔,如此高消费场来让她出“血”。但为了获取线索,她也只能咬牙认了。
当身着得体制服的服务员拿着电子菜单走过来时,叶勤勤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苏叔,您今天是客,我来点,保准点几道合您口味的。”
她打定主意,绝不能给苏逸大手大脚的机会。
苏逸瞥了她一眼,倒也没再坚持,只是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故作随意地提了一嘴:“来瓶白酒吧,助助兴。”
国贸大酒店的白酒?叶勤勤的心又揪了一下。即使最便宜的,在她看来,都是死贵死贵的,快能顶一个月房租了。
她正想着如何婉拒,却见韩述不慌不忙地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看起来颇为朴素的纸袋里,拿出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逸哥,巧了。”韩述笑容温和,语气自然,“上次合作的一个国企客户,为了嘉奖我们项目团队,送了两瓶……嗯,‘特供’茅台。今天正好带了一瓶过来,咱俩好好喝喝。”
说着,他将那瓶标签再普通不过的二锅头,稳稳地放在了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
苏逸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二锅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疑惑:“韩述,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述轻轻咳嗽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你懂的”的微妙表情:“国企、国企的领导们私下聚餐,有时候……嗯,比较低调。用这个瓶子装,方便。”
叶勤勤目瞪口呆,这操作,666。
苏逸将信将疑。他确实听说过一些体制内的人有这种“狸猫换太子”的做法,用廉价酒的瓶子装高档酒,以避免不必要的关注。难道韩述已经混到了能收到这种“心意”的级别?
这倒是和曾庆荣、平途说的,韩述业务能力强、深得重用的情况对得上。他打量了一下韩述沉稳的气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酒也不是重点,关键是接下来的条件。苏逸挥挥手:“行吧,那就喝这个‘茅台’。”
服务员表情微妙地拿来三个白酒杯。韩述熟练地开瓶、斟酒,清澈透明的液体注入杯中,散发出二锅头特有的、凛冽的香气。
叶勤勤看着韩述面不改色地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又看到他趁苏逸不注意时,冲自己飞快地眨了下眼,口型无声地比了三个字:“二锅头。”
叶勤勤:“……”
原来你是这样的韩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演技还如此自然。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菜单,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许多。
两个男人各自满上一杯,轻轻一碰。韩述道:“逸哥,我敬您。”
苏逸仰头喝了一口,浓烈的口感让他微微蹙眉,但碍于“茅台”的面子,还是赞了一句:“嗯……够劲道。”
叶勤勤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不,是独具匠心才对。
酒过一巡,几道精致的菜肴也上来了。叶勤勤无心细细品味这五星级酒店的品质,直接开启了采访模式。
她给苏逸夹了一筷子清炒芦笋,看似随意地问道:“苏叔,上次听您说,去见了黎雪宁的母亲之后……你们就分了吧?”
苏逸正咀嚼着食物,闻言动作一顿,扶额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试探着反问:“我连……连黎雪宁她妈的事儿,都和你们说了?”
叶勤勤一阵无语。敢情这位爷那天喝断片了,自己吐露了那么多关键信息,尤其是黎母那令人窒息的一百五十万“报价”,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对于“比特币”报酬这种对他有利的事,记得门儿清。
这人品,这德行,真是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她用力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努力做出真诚又带点八卦的样子:“说了呀!苏叔您当时说得可精彩了。”
不料,苏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手一挥,语气竟带上了一种莫名的豪迈与……深情?
“分手?谁跟你说我们因为那事儿就分了?”他瞪着叶勤勤,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黎雪宁是黎雪宁,她妈是她妈!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难道我苏逸是那种嫌贫爱富、因为她妈就否定她整个人的人吗?你也太小看你苏叔了!”
他声音提高,引得邻桌客人侧目:“她黎雪宁,可是我曾经发誓要要守护一生的女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
叶勤勤懵了。
韩述也愣住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这……这剧本怎么和上次完全对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