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舜英看着一波波送进来的赏赐，不禁啧啧，这个康麻子虽然缺点一大堆，但唯独不抠门。
李德全双手捧着一方长盒，双手高高举起，“旁的都是金玉俗物，唯独此物，是主子万岁爷多年珍藏，今特赐予贵妃娘娘赏看！”
舜英狐疑地掀开盖子，里头是一方泛黄的卷轴，是书法？还是绘画？显然是颇有年份了。
秉承着对先贤的敬意，舜英特意摘了护甲，才将卷轴取出，旋即缓缓展开。
然后她眼睛都瞪大了。
李德全笑眯眯道：“万岁爷知道贵妃素喜行书，特将《天马赋》割爱，以褒奖您昨日英勇护驾之功。”
《天马赋》！
米芾的字！
舜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去！康麻子这都舍得？前所未有、大出血了啊！
舜英自诩略懂书法，因此更懂得米芾的字是什么含金量！尤其这会子竟能拿在手上近距离欣赏！
她手都有点抖了！
舜英眼睛都有些挪不开了，“如天马脱缰，追风逐电。果不虚传也！”
李德全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心道，皇上这回算是送礼送到贵妃心坎里了！
“太子爷跟诚郡王跟皇上都跟皇上讨过，皇上都没舍得给呢！”李德全煞有介事地道。
“皇上有心了，替我好生向皇上谢恩！”舜英连婉拒的话都没有，生怕给婉拒没了。
这种国宝级的字画，平日里见都难得一见，现在可以据为己有，舜英当然是毫不客气！
留在她这儿，总比日后被康熙带进皇陵，或者传给他那个乱盖章的孙子要好吧？
“哦，对了，皇上没有受伤吧？”舜英勉力移开了目光，并将此国宝递给了岁余收着。
李德全忙躬身道：“赖得娘娘与直郡王身先士卒，侍卫们又肯拼命，万岁爷毫发无损。只是这会子皇上还在忙着彻查白莲余孽，因此须晚些才能来看望娘娘，还请娘娘谅解。”
“谅解、谅解！”舜英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哦不，我的意思是，我这里一切安好，请皇上以国事为重，不必挂念。”
说完这番客套话，舜英才忽地想到了重点，“白莲余孽？”
虽然昨日冒出来那些人状似水匪，但想也知道，哪个水匪敢打劫江宁织造，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舜英还琢磨着会不会是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比如说传闻中的天地会……？
结果居然只是白莲教。
白莲教这玩意儿吧，倒也不能说全无优点，起码是反帝反封建的——嗯，甭管是哪个朝代、甭管谁当皇帝，白莲教都反！元朝的时候反元、明朝的时候反明、清朝的时候反清……
以至于到了现代，还在湾湾省那边教徒无数呢。
“白莲教的人是怎么知道皇上的行踪的？”这似乎问题有点大。
李德全叹着气道：“皇上驻跸江宁织造府，已经是尽人皆知之事，这些日子，皇上常乘织造府车驾外出，想必因此被白莲余孽察觉了端倪。”
舜英暗忖，合着是康麻子自己不够谨慎。
且江宁是曹家大本营，经营多年，没想到竟也被白莲教渗透进来。
白莲教集合了佛道儒三教理念，又抄又糅合，虽看似乱七八糟，却把底层需求网罗殆尽。只要底下老百姓日子过得苦，这类宗教便有生存的土壤。所以杀不尽、也剿不完。
“还真是无孔不入。”在封建时代，这类宗教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又因植根底层，渗透力也是极强的。
“谁说不是呢，这群杀千刀的！竟敢刺杀皇上这等千古名君！”李德全义愤填膺。
舜英黑线了，白莲教是该骂，可康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李公公辛苦了。”便瞥了岁余一眼。
岁余忙不迭塞上两锭银锞子，“李公公辛苦了。”
李德全笑逐颜开，“谢贵主子赏！奴才就不打扰您礼佛了，奴才告退！”
白莲教什么的，舜英倒是不以为意，只要不是千军万马，只要还是凡胎肉体，她自是不惧。
虽说这场刺杀来得出乎意料了些……
舜英的心思很快便放在了这幅《天马赋》上，她将此赋高挂书房，仔细欣赏了几遍，才开始临摹。
挥毫泼墨，虽极力模仿，但写出来的字……嗯，不比较还好，一比较简直是鱼目之于珍珠！
书法一道，勤勉自是极要紧的，可若天赋不足，努力再多也终有上限。
舜英明白，自己的上限已经抵达，想要突破，难如登天啊！
于是将临摹之字团了团，丢进了薰炉里。
岁余一脸疑惑：“娘娘写得极好，为何要丢弃？”
舜英笑着摇了摇头，岁余在书法一道上尚未入门，虽能看出好与坏，却无法品鉴出到底有多好、有多差。
彤霞这时候端了银耳莲子羹进来，舜英吃了一口，觉得滋味正合适，所用银耳亦鲜耳，别有一股鲜美之意，便道：“这羹不错，给宣妃送一份过去。”
“是，娘娘！”彤霞屈膝一礼，正要下去办事，忽地又止住脚步，折返回来问询，“娘娘，可否要给宜妃娘娘和瓜尔佳贵人也送一份？”
舜英一脸狐疑，“宣妃吃的药苦得很，我才送她甜汤的。”无缘无故，送宜妃和瓜尔佳贵人作甚？
岁余忙道：“奴才还没来得及禀报您呢，宜妃娘娘昨晚梦魇了，又是传太医，又是请尼姑念经安神，折腾到后半夜呢。瓜尔佳贵人夜里倒是没闹腾，但今早起来就发了高烧，据说是受惊过度。”
舜英：至于么！
舜英神色一紧，又急忙问：“宣妃呢？她没事吧？”
岁余忙道：“宣妃娘娘虽说受了伤，但倒是不曾梦魇，也没有烧热。”
“那就好。”舜英点了点头，“那就叫底下多炖些银耳莲子，稍后给宜妃、瓜尔佳贵人各送一份。”
“是，娘娘！”彤霞连忙应声。
“对了，太后娘娘无事吧？”忽地想到老太太也是当事人呢。
岁余低声道：“太后娘娘倒是不妨事，倒是温宪公主昨夜做噩梦了，半夜还叫人去太医院要了安神汤呢。”
舜英暗暗点头，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太，眼界、心性就是比小辈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