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叟宴照旧热闹地筹备着,康麻子花钱如流水。
这厮所言只取内帑,倒是不假,但是要将全国各地的长寿老人送到京师,难道不需要耗费地方人力物力财力?
真是个败家老登。
此番千叟宴据说足足宴请了两千余名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叟,宴上,康熙还与满汉大臣作诗纪盛,名《千叟宴诗》,不过诗文水平实在不值一提,完完全全就是拍马屁的玩意儿,哦,对了,这玩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颂圣诗。
整个三月舜英在大大小小的闭关中度过,她实在懒得露脸。因为整个三月,畅春园张灯结彩,弥漫着奢靡欢喜的气息,看着实在碍眼。
千叟宴是康熙的六十大寿,后宫自然也少不得大摆宴席。舜英自是推说腿疾犯了,根本没露脸。
康麻子倒是装得心胸宽广,还叫人送了滋补品来。
直到进了四月,园子里才拆了彩棚、摘了灯盏,康麻子过个狗屁生日,宫里宫外足足折腾了一个月,银子花得如流水,舜英怀疑这内帑真的撑得住?空虚的国库真的没有变得更空虚?
呵呵哒。
除去了恁多装饰,眼瞧着园子里终于绿水青山,再度变得清爽,舜英这才走出翠薇馆。正当牡丹初开,便到了牡丹亭赏花。
忽而想起,貌似就是在此处,九贝子、敦郡王被打了二十板子。
可惜眼下才四月初,牡丹开得不多,玉板白皎洁、赵粉盈盈,魏紫才堪堪半开。
舜英拂过魏紫富丽堂皇的花瓣,“走吧,去看看淑惠太妃。”
太后的亲妹妹淑惠太妃这两年身子骨也是不大好了,舜英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听闻她又病了一场,如今随着天日大暖倒是已经病愈了,但身为晚辈,也该去慰问一二。
既拜见太妃,自是不能忽略了太后,这一耽误,足足晌午才回到翠薇馆。
享用了午膳,舜英歪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翡翠如意,贺圣朝打千儿禀报,“贵主子,雍亲王携福晋前来拜见。”
康麻子办个千叟宴,儿子们也跟着被折腾了一通。康熙为表亲民爱老,还叫诸子给赴宴的老叟敬酒,还有前前后后的人员安排,诚亲王、雍亲王这两个年长的皇子少不得人前人后忙活。如今也才刚消停了每两日,便急着入宫请安了。
岁余连忙扶着自己娘娘起身,去了宝座上端坐,宫女红藕、玉净连忙落下珠帘。贺圣朝这才将雍王夫妇请了进来。
迦南香袅袅,午后明媚的阳光透照进来,整个翠薇馆暖香怡人。
“听说贵妃娘娘前阵子腿疾又犯了,正好儿臣新得了些上好的药膏——就是不晓得是否适合娘娘用。还请先过了太医目,再斟酌使用。”雍亲王言语十分周全。
“有心了。”便叫贺圣朝接了礼物。
这东西她自是用不上的,舜英忖着后宫里有没有谁腿脚不大好……倒也巧了,端嫔貌似膝盖时常肿痛、淑惠太妃脚踝有旧伤,连太后如今腿脚也不大好了。
嗯,这东西自是浪费不了。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午前还去看望了淑惠太妃她老人家呢。”舜英微笑着道。
这位老太太瞧着身子骨应该没有大碍,午前她去的时候,正跟太后一块听戏呢。舜英虽不喜欢这咿咿呀呀的腔调,但也陪着听了一曲才回来。
四福晋一脸温柔地道:“妾身和王爷正是刚从寿萱春永殿过来,见太后与太妃娘娘享天年颐养之乐,便是我们做小辈的福气了。”
四福晋也是愈发会说话了。
这对夫妻,随着年纪渐长,倒是愈发般配了。
舜英抚了抚鬓角的珠翠,“听说那戏班子还是千叟宴的时候,江南织造进献的,那水磨腔,着实地道。”——其实什么地道不地道的,她哪里听得出来,这是太后的原话。
老太太眼睛虽不行了,但耳朵却灵敏得紧。老太太既然说腔调地道,那一准没跑儿。
雍亲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四福晋道:“织造们孝敬皇上和太后是本分。”
舜英幽幽道:“只是不知这一场千叟宴——耗费几何?”
四福晋连忙低下头去,装哑巴去了。
雍亲王良久才道:“皇阿玛御极天下五十余载,不过是办一回千叟宴,做儿臣的自然只有尽心竭力的份儿。”
如此奢靡耗费,雍亲王心里岂能没意见?舜英抿着嘴角笑了笑,你以为就这一回么?呵呵。
这么风光、这么得脸的盛宴,有了第一回,便会有第二回。
“你们把千叟宴办得这么好,听闻皇上也是龙心大悦,说不准过几年,还要再来一次呢。”舜英笑吟吟道。
雍亲王眉头忽地蹙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只要……皇阿玛高兴就好。”
啧啧,瞧着有些勉强呢。
“我也就是说笑而已。”舜英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雍亲王暗道,不,贵妃不会拿皇阿玛来说笑……贵妃多年深得皇阿玛礼重,必然是深谙圣心的。雍亲王忍不住偷偷叹气,国帑亏空,若是再来一回——雍亲王只觉得头都大了。
希望皇阿玛起码短时间内别再来一回!
透过珠帘,看着雍亲王那沉默的样子,舜英仍旧笑眯眯的,她对四福晋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四福晋忙道:“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儿臣不过就是小毛病,不打紧的。”
四福晋似乎是走出了接连丧子的哀恸了。
舜英又看向雍王:“你新娶的侧福晋可还合心意?”——年氏入雍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听闻是是个年轻娇俏的小姑娘,配雍王这种老大叔,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雍王面色板正得很,“年氏倒是规矩。”
好端端的姑娘,落你嘴里就只剩下一个“规矩”评价。
四福晋含笑道:“年妹妹温婉有礼,儿臣也很喜欢她。”
四福晋的语气不像是大老婆看小老婆,倒像是母亲看女儿……
说来也是,四福晋的女儿若是没有夭折,只怕与年氏的年岁也相差无几了。
啧啧,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