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大雨急转而下。
眼下还未午时,天气却阴沉的像天空漏了个窟窿,被它吸的不见光影。
书房内,众人看着这天气,纷纷打了个寒颤。
宋老太面色凝重,一直在琢磨宋时微刚才说的话:“姩姩,你方是才说,那户部侍郎跟你母亲的死有关系?”
“嗯。”
“栖云”,宋时微唤道,给了栖云一个眼神,她立刻秒懂,把那‘双鱼戏珠’其中一个玉佩拿过来。
“这玉佩是……”
“祖母,爹,你们看,”宋时微将玉佩背面翻过来,上面李崇文的字样很小,但在明黄的烛火照耀下,异常明显:“这是我那‘继母’的玉佩。”
“而昨日回门宴,我在李崇文袖口中见到了一模一样的。”
宋云柔见状,哆哆嗦嗦道:“这,这怎么可能?”
宋云柔肯定也知道,在柳氏身边十六年,怎么可能没有见过。
“云柔,是与不是,想必你是最清楚的。”
“爹,你与李崇文共事多年,你肯定也见过吧。”
宋洐瞳孔骤然一缩,片刻后,他咬了咬后槽牙:“何止见过!”
想当初,李崇文路过他时,还不小心将这玉佩掉了下来,他当时还夸赞了那玉佩好看。
现在想来,原是故意挑衅!
“爹,我本不想将这件事全都透漏出来,关乎丞相府的声誉,这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现在不能不说了,因为我怀疑柳氏与李崇文私自苟且,并且杀了我母亲!”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宋洐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宋云柔则瞳孔骇然一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声音拔高而又带着绝望:“这不可能,姐姐,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母亲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明明她母亲这么爱爹爹,明明她母亲前些日子教导她要遵守妇道,以夫为天!
更何况大夫人不是自杀的吗?
宋云柔上前抓住宋时微的肩膀,疯狂摇动宋时微,不可置信地:“姐姐,你肯定在说谎对不对!”
“住手!”宋老太猛地用拐杖敲击地面,地板发出‘咚’的声响。
“桂月!快拉住你家小姐!”
宋云柔被桂月和彩环合力拉了回来,宋时微揉了揉吃痛的肩膀。
“祖母……”,宋云柔回过神来,弱弱的唤道:“我不相信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娘只是犯了一些错误,她只是之前想把姐姐许配给户部侍郎家的儿子——”
宋云柔说到这,眼皮猛地抬起,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捂住嘴不说话了。
怪不得,她母亲那么一心想让姐姐嫁给那户部侍郎的儿子,原是有自己的私心!
那样“亲上加亲”,她母亲就能借亲家的原因,多去户部侍郎府上光顾!
她母亲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
宋云柔的信念仿佛在这一瞬间瞬间坍塌!
她当初只是以为她母亲只想为她谋个好出路,她原还是以为这是对她好。
可在祖母身边的这么多天,她也想通了一些事。姐姐嫁去那家,无异于跳进火坑。
传出去对丞相府的名声又怎么能好。而她又怎么能嫁个好人家。
见宋云柔不说话,宋时微缓步走到宋云柔侧边。
“云柔,你跟我过来。”宋时微率先起身,领路。
她回头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宋洐,唤道:“爹,你也跟我过来吧。”
几人撑着油纸伞来到库房。
栖云敲响旁边屋子里,看守库房的小厮。
那小厮见了众人,一一行礼后,打开门锁,便知趣的退了回去。
挽香则打开火折子,将库房里的蜡烛全都点着。
宋时微打开面前那个樟木箱,露出里面那些锦缎:“爹,你见过这些东西吗?”
锦缎上面的云纹不简单,她昨日剪了一块回去,当即就让人去查探,只是还没有结果。
宋洐为官三十余年,肯定认得这些锦缎。
宋洐仔细上前查探了一番,入手丝滑如水,色泽鲜艳,是上好的云水段。
“认得,这是我国的附属小国——藩国,给皇室特供的云水段,一般不往外售出,而太后在位这几十余,还不曾听说有赏赐过此物。”
宋洐目光渐渐发沉,“除非本就是那藩国的皇室成员,否则我们这寻常人家里根本不可能有。”
“姩姩,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宋洐看向宋时微。
“爹,柳氏禁足的时候,您是不是没查探从她房里搬出了什么东西?”宋时微反问道。
宋洐嗤笑一声,愤恨到:“不曾,除了她有了云柔那次,我不曾进过她的房内留宿。那次让她禁足,也不曾查探。”
“没想到她竟然与李崇文私通,还合谋害了你娘。”
宋洐不是傻子,看到这云水段立马就联想到了宋时微母亲肯定是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云水段就是证据。
他们之所以从盐税案上下手,就是因为宋洐之前身为户部尚书的时候,曾管着盐税。
国家对盐看管严密,不让私自售卖。他们此次也正是诬陷宋洐以公谋私,偷偷把盐售卖到了别处,变了现以供己用。
“爹,这个云水段不能留。”宋时微分析道:“他们肯定早就谋划好了,就等着这一天。而这几段布匹,就是您勾结藩国的证据,贩卖私盐的证据。”
“如果能找到李崇文与藩国私自收受贿赂之间来往的书信就好了——”她呢喃着,对此,她烦恼不已,该怎么去找,就算有,也不一定在了。
“我下午这就找几个人把这布匹偷偷运送到东宫。”宋时微抬起头来,看向宋洐:“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将这些证物控制在手中。”
“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几个证据。”
宋洐:“你说。”
宋时微目光看向宋云柔,见她直勾勾的盯着那云水段,眸光皆是不可置信。
宋时微沉声唤道:“云柔,你想清楚了吗?”
“现在是关乎丞相府的命运,如果丞相府有救,我就可以保的你娘不死。如果丞相府倒台,我们全家都得锒铛入狱。”
“所以,你帮我还是不帮我?”
宋云柔闻言,抬起头来,问道:“姐姐,你要我帮什么?”
宋时微:“你在柳氏身边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我……”,宋云柔咬了下嘴唇,“其实我小时候见到过一些。”
“在母亲的房间里,有一个暗格。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确定那东西还在不在。”
“是什么东西?”宋时微询问。
宋云柔:“一沓书信。”
宋时微拧眉,“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找来。”
“是。”
宋云柔欠了欠身,跟着桂月率先打开门。
门外一阵暴雨席卷而来,竟一瞬间将全屋的蜡烛熄灭了。
宋时微望着天空中的暴雨,电闪雷鸣仿佛要撕开这天际的帷幕。
她想起来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幸好被褚煜当成奸细给捞上来了,这才险些没有化作鬼魂。
她忽而心中生出一计,这一计,或许能让柳氏心甘情愿的,说出实情。
“等等”,宋时微叫住宋云柔,“爹,祖母,我们一起去。”
宋洐似是不愿见她,提到要一起去,他眼中满是愤恨,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把她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因为一己私欲,杀害了他那如此惹人怜爱的发妻,就不该让她来到这个家。
若不是柳氏还有一点作用,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宋洐转身,负手而立。
宋时微及时叫住他:“等等爹,让你看一出好戏。”
宋时微眼中闪出一丝冷光,“我要去吓一吓她。”
闻言,宋云柔脚步一顿,但她终究没回头,一如既往的向前走。
柳氏被禁足的院子里,格外冷清。屋里只着了微弱的烛火。
这个时辰,是该到了小厮给她送饭的时辰。
屋檐下,有两个壮汉在外看守。
见宋时微几人到来,他们连忙行礼。
宋时微挥挥手,屏退左右。她让宋老太和宋洐还有宋云柔先在外看戏。
她自己则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柳氏独自坐在窗前,似是在悠闲自在的赏雨。
她神色倒不如想象般的那样憔悴,相反倒是面若桃花,眸水亮亮的,跟能掐出水来一般。
她见宋时微一人前来,只抬了抬眼,并不起身行礼。
“想不到我这寒舍,还能让如今尊贵的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啊!”柳氏语气慵懒,有种破罐破摔的气势。
宋时微不语,面无表情走到窗边,将一扇扇窗户打开。
屋内那盏微弱的蜡烛瞬间熄灭,只剩外面的电闪雷鸣偶尔照亮屋内。
宋时微低着头,像是在左右寻找着什么,随后她似是找累了,便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
忽的又一下电闪,刚好照在了宋时微的脸上。
宋时微此时仿佛呆愣住了,眼神困惑,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你做什么?”柳氏蹙眉道,她此刻还毫无警觉,仍然目中无人道:“这里不是你找东西的地方,我也不是你娘!”
“青兰?”宋时微听到柳氏说的话,脚步滞愣地走向她。
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即使在这狂风暴雨下,也能听到宋时微那清亮的声音。
“大胆,竟然敢直呼当家主母的名讳!”柳氏指着她,还浑然不觉。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宋时微靠近柳青兰,好奇的看着她。
柳氏目光尽是在看向一个疯子,她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宋时微又走进了一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你在发什么胡疯,这是我的房——”
“你看见我的姩姩了吗?”宋时微左看看右看看,打断她的话语:“我找不到她了……”
柳氏这才反应过来,但她还是不相信,忽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想不到你宋时微成为了太子妃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吧!竟然都把你逼疯成了这个样子,连自己的闺名都不记得了!”
“真是可笑!听闻太子杀人如麻,时不时的发疯!你还不如当时听了我的话,嫁给那李家公子——”
“啊,我的姩姩才八岁啊!”宋时微好似没听到柳氏的嘲讽,自顾自的说道:“她能走哪去了呢?”
“青兰,你看见我的姩姩了吗?”
宋时微走到柳氏的旁边,低头一脸真切的询问她。
外面还在电闪雷鸣,时不时地发出轰隆轰隆两声。
柳氏刚好坐在床边,电闪又再次照亮了宋时微的脸,那张与白令仪相似的脸——
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柳氏面色忽的变了,“你……你在发什么疯?”
“姩姩!”宋时微忽然大喊:“青兰,姩姩在你这里吗?”
宋时微装模作样的往柳氏身后探去。
“青兰?”
柳氏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你……你叫我什么?”
“青兰啊,妹妹,你失心疯了不是,你难道不是叫青兰吗?”宋时微歪着头。
“啊啊——”柳氏惊得站起来了,整个人后退到窗边。
“你怕什么”,宋时微靠近,往后退了一步,忽而往桌子底下探去,嘴里呢喃道:“姩姩才八岁,身子骨娇小,肯定是藏在桌子底下了,我看不见而已。”
宋时微说完,掀开桌布,往桌子里探去。
“你到底是谁?!”柳氏还在不死心的问。
柳氏望着宋时微俯身的背影,目光惊慌,她身体微微颤抖,不……不可能……
但转念一想,白令仪死的时候,宋时微就是刚好八岁!
那小贱蹄子,白氏死后没多久就跑来对她拳打脚踢,竟说都是她害了那白氏。
她一生气,就下令禁了那小贱蹄子几天的饭食!把她关在屋里,好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当家主母!
难……难道说……
宋时微还在继续呢喃着,“诶,姩姩怎么不在这里。”
“我记得姩姩饿了好几天了,我得抓紧找到她,让她过来吃饭,我给她做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轰——!
柳氏猛然一惊!
饿了好几天!难不成……真是……那白氏地恶鬼,鬼魂游荡在世间,来找她讨债来了!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大,雷声隐隐,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宋时微苍白的脸。
在这一刹那,柳氏仿佛真的见到了十年前死去的白令仪,她惊恐万分,跌坐在地上。
宋时微听到动静后,回头望向她,慢慢走进。
“不,不……你不要过来!”柳氏生意陡然拔高。
“青兰”,宋时微表情还在好奇,声音确实做了特殊加工处理,听起来阴恻恻的,在这黑暗的环境加持下,显得更加阴森。
“你怎么还坐在这,跟我一起去给云柔做桂花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