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凤鸣宫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一下。
沈曼曼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姿势摆了快一个时辰,脖子都快僵了。
她手里那卷书,半天没翻一页,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差点就跟窗外的夜色沉在一起。
不远处的书案后,蔺宸低头批着奏折,像是对她这副“望夫石”的造型没半点兴趣。
两人都在等。
【我的卧底朋友,快递都到了,你怎么还不上线?】
【再不来,我这45度角仰望天空的忧伤人设就要崩了,我怕我忍不住打个哈欠。】
【当演员,真是个体力活。】
就在沈曼曼准备放弃造型,换个姿势躺平时,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融进殿内,快得像一阵风。
“陛下。”影卫的声音像块石头,没任何起伏,“人,已在凤鸣宫西墙外擒获。西华门接应的北狄护卫三十六人,一个没跑。”
成了!
沈曼曼心里的小人当场后空翻接托马斯全旋,恨不得立刻开瓶香槟庆祝。
她硬生生把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给压下去,慢慢放下书,站起来,朝着蔺宸的方向,挤出一个眼圈微红、泫然欲泣的表情。
【oK,完美谢幕!奥斯卡小金人,我来了!】
蔺宸搁下朱笔,起身走到她面前,手臂一伸,就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皇后受惊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箍着她的手臂很紧。
【对对对,我好怕怕,快用你八块腹肌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沈曼曼顺势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肩膀还特别专业地抖了两下。
蔺宸低头,能闻到她发顶传来的淡淡馨香,听着她心里那不成调的庆祝小曲,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
“走吧。”他松开她,转而牵起她的手,那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朕带你去看场好戏。”
皇宫深处的秘牢,一股铁锈、血腥和霉味混合的怪气扑面而来,熏得沈曼曼脑子发晕。
【这地方,一看就是地狱VIp专享包间。】
【回头得让高福烧三大盆艾草,好好给我去去这身晦气。】
她心里刚念叨完高福,就见那个总管太监正守在秘牢门口,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平日里总是堆着笑的脸,此刻白得像纸。
高福看见他们,赶紧躬身行礼:“陛下,皇后娘娘,人就在里面。”
蔺宸没说话,只牵着沈曼曼,径直往里走。
秘牢正中,那个哑巴太监福安被两条铁链锁在刑架上,头发散乱,平日里那股木讷劲儿荡然无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入口,像头被逼到绝路的狼。
看到蔺宸,他眼里的恨意喷薄而出。
沈曼曼悄悄躲到蔺宸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哟,这眼神挺横啊。】
【可惜了,落到蔺宸这个手办狂魔手里,骨头再硬也给你拆成一堆零件。】
蔺宸在唯一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绣墩,示意沈曼曼坐。
高福立刻端来热茶。
蔺宸不急着开口,只端着茶碗,用碗盖一下下撇着浮沫。
秘牢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福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那种无声的压力,让沈曼曼都觉得后背发毛。
福安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神里的凶狠,一点点被恐惧吞噬。
终于,蔺宸搁下茶杯,碗底和桌面碰出“嗒”的一声轻响。
“王德安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点起伏,却让福安的身体狠狠一震,眼神中第一次露出绝望。
但他还是死死咬着牙,把头扭到一边,摆出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不说?”蔺宸笑了,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也好。”
他朝旁边的行刑官偏了偏头。
“朕听说,前朝有种刑罚,叫‘人彘’。”他慢悠悠地说,像是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朕觉得,太残忍了,不好。”
沈曼曼心里刚松了口气。
只听蔺宸话锋一转:“不如,就从舌头开始吧。既然他自己不想用,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当我没说,您继续。】
沈曼曼吓得差点从绣墩上出溜下去。
行刑官应了声“是”,从刑具架上拿起一把小巧的银钩,走向福安。
福安彻底垮了,他疯了似的挣扎起来,铁链被撞得哗哗作响,嘴里发出“呜呜”的哀嚎,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蔺宸抬了抬手,行刑官停下。
福安像一滩烂泥,挂在刑架上,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给他纸笔。”
一个小太监立刻捧着纸笔上前。
福安抖着手,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他并非为王德安效力,王德安只是他抛出的烟雾。
他也与淑贵妃和北狄人无关,利用他们,只为达成主人的目的。
沈曼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背后有条大鱼!】
【不是王德安?那肯定是太后!这老太太最喜欢玩借刀杀人......】
【不对,皇帝是她亲儿子,她再贪恋权利也不至于......】
蔺宸看着那张纸,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福安的笔悬在纸上,不敢落,他抬头,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了一眼站在蔺宸身后的高福。
“看来,”蔺宸的耐心用尽了,“你还是想先尝尝那钩子的滋味。”
福安吓得一哆嗦,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发狠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太监将纸呈上。
蔺宸只看了一眼,周身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抽干,沈曼曼觉得自己的肺都跟着一紧。
他没说话,而是抬手,把那张纸递给了身后的高福。
高福疑惑地接过,展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抖得完全变了调。
“陛、陛下......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一边喊,一边疯狂地对着蔺宸磕头,那声音“咚咚”作响,在空旷的秘牢里格外响亮。
【这老太监磕头的声音跟砸鼓似的,怎么脑门上连块红印子都没有?哭得这么惨,眼眶倒是干干净净......光打雷不下雨啊。】
沈曼曼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再看高福时,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审视。
她脑中警铃大作,视线僵硬地从跪地痛哭的高福,移到那张纸上。
字迹潦草,却清晰无比。
——高福。
【......】
【???】
【!!!!】
沈曼曼彻底傻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反转,闪着我24K钛合金狗眼了!内鬼竟在我身边?!】
整个秘牢,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高福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磕头声。
蔺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雕。
他没看福安,也没看高福,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不知何时已经攥紧的拳头。
过了许久,他才撑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膝盖撞开还想抱住他腿的高福,一步步走到福安面前。
福安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眼中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得逞的快意。
他咧开嘴,无声地、一字一顿地用口型对蔺宸说:
“你最信的人,骗了你。”
这个无声的挑衅,狠狠刺激了蔺宸。
他伸出手,从福安手里拿过那支笔。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用那支笔,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福安的喉咙。
血,喷了出来。
福安的眼睛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血泡声,嘴角却向上扯着,那笑容既像是解脱,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诞。
蔺宸松手,笔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牢里砸出刺耳的回响。
他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动作慢得像是在描摹一件易碎的瓷器,直到帕子被血染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他转身,没再看地上瘫成一团的高福,径直对沈曼曼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火光下,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沈曼曼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冰冷,还带着一层潮湿的冷汗。
“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两人沉默地往外走,经过还跪在地上的高福时,谁也没有停留。
身后,是高福被压抑住的、绝望的呜咽,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沈曼曼被他牵着,只觉得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